走回自己的舱房之时,狄歌突然停住了脚,声音冰冷:“似乎,我还没有叫你出来吧?”
身后传来了一声轻笑:“亲爱的纳伊撒,为什么你对别人的态度都那么好,唯独对我总是冷若冰霜?我真的这么讨你嫌么?”他顿了一顿,轻笑道,“抑或,这表示我对你来说,有着特别的意义?”
“讨人嫌还算不了什么,若加上自以为是兼厚脸皮,那真是无可救药了。”
“呵呵”疾风笑得很是开心,“知道吗?我最喜欢看的就是你明明心里不爽,表面上还若无其事的样子了。就算生起气来,也是那么可爱。”
狄歌霍地转身,抬脚就走。
“等等。”疾风骤然掠至他身前,眼眸殷切,“到甲板上去吧,我有话跟你说,几分钟就好。”
注视着面前的空气数秒,狄歌回身向舷梯走去。
在船头站定,狄歌微微抬起头,仰望夜空。
一颗流星掠过苍茫天际,划出淡淡的轨迹。今夜没有月亮,深蓝色的夜幕上散布着几点星辰,更显寥落。
身后传来了疾风的低语:“纳伊撒,我得跟你告别啦。”
狄歌的心头突然一动,说出来的话语却冷淡如故:“船上的生活,终究不适合你。”
“不是因为这个。”疾风解释着,“你也知道,人、魔、冥三界虽分属不同界域时空,但每隔千年就会重叠一次,形成某些地界的时空紊乱和悬浮幽门。现在,离上次融合的千年之日已近,我刚得到冥王的召唤,冥界近期有些异动,我必须赶回去。”
“若是如此,魔界必定也会受到影响。”狄歌沉吟道,“看来我也得尽快完结本次行程,返回魔界。”
“完成任务之后,我会回来找你。相信我们很快就会见面的。”疾风笑盈盈地补充。
狄歌的眉梢一挑:“怎么,你真打定主意,要缠上我了?”
“呵呵随你怎么说吧。至少在你没有解除魔石的威胁之前,我不能丢下你不管。”
狄歌略一低头,默然无语。
“纳伊撒,还记得,我们曾经的约定吗?”
回答疾风的依旧是沉默。
疾风淡淡地笑了:“我说过,如果得不到你的心,我自愿沉入冥界血池,接受融血蚀骨千年之刑罚。”
“现在反悔还来得及。我可以当你,什么都没说过。”狄歌凝望着远方,语气淡漠。海风扬起了他的长发,丝丝缕缕,与夜色交融。
“反悔吗?”疾风含笑摇了摇头,“记得你也问过我类似的问题,会不会后悔什么的。至于我的回答么?过去不会,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后悔。”
幽暗的夜色中,寒泉般悦耳的声音轻轻回响着,温柔而笃定。
那一瞬间,狄歌眨了眨眼,紫眸似蒙上了一层雾气。
所以,当疾风从身后拥抱了自己,他没有拒绝。
闻着那墨色发丝熟悉的幽香,感受着他的心跳和着自己胸腔的震颤,在他的耳畔,疾风发出了低叹:“真不公平啊,我都被你呼来喝去这么天了,总共才抱了你一次不过,就算只有这一次,我也很开心了。我怎么就这么容易满足呢?”
静静搂着他,两人谁也没再开口。
脉脉温情在一片静默中,悄然涌动。海风轻柔,夜色宜人。
但当漫长的五分钟过去,疾风仍像八爪鱼一样紧紧贴着自己的时候,狄歌的面色沉了下来,身体也变得僵直。
“你不是要赶回冥界么?”
“要是要,但也不差这一会儿。”疾风愉快地扯着嘴角。
“那你是打算这样待到天亮?”
“如果亲爱的纳伊撒有这要求,我当然很乐意满足你”
狄歌的紫眸蓦地迸射危险讯号,当他回身出手之时,疾风已瞬间掠至安全距离:“哈哈,好了好了,不招惹你了,这回我是真的要走了!”
随即,他又敛了笑容,神情严肃:“纳伊撒,我不在的时候,自己当心点。你体内魔石的力量千万不要再触动,它对你的控制力已越来越强,我只怕再触动一次,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听了他郑重其事的提醒,狄歌了然地点头。
谁知,疾风紧接着又来了一句:“还有啊,我不在的时候,不要太想我哦!”
在某人的咬牙切齿中,疾风笑声朗朗的身影消失不见。
第7天临近正午时分,当圣尊他们还沉浸在睡梦中,冥想号驶入了一片特殊的海域。
前方,连绵不绝的浓重雾气将海面遮挡个严实,宛若一道由天及地的巨大雾墙。浓雾翻搅着,涌动着,诡异而险恶。
一行人站在甲板上,注视着眼前的异像。
“穿过黑暗的考验,神迹在召唤,至上阿涅斯神的力量与你同在。”黛西情不自禁低声念诵起咒文来。
“大家准备好了!传说中的神临岛格勒兰岛,就在我们的正前方!”驾驶室内,经验丰富的康巴德船长面色严峻,眼神中跳动着兴奋的光芒。
水手们各就各位,胆小的已经闭上了眼睛,嘴里不停念叨着。
冥想号缓缓驶入了雾墙。
当那压抑的灰色雾霭扑面而来之时,狄歌握住了修罗微微发凉的手,修罗则将头倚在了他的肩上。嘴角扬起,狄歌单手搂紧了她。
船上的灯光骤然熄灭。一片死寂,静得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冥想号悄无声息地行进着,如同一个误入黑暗尽头、五感全失的虔诚使徒,完全听从着上神的指引。在经历仿佛永远看不到头的漫长雾海之后,光明再度回到了眼前。
雾墙已被抛在了身后。头顶上,出现了如同身处萨斯曼帝国之中,永远灰蒙蒙的天空,血族的永夜。
一座孤零零的墨色海岛,映衬在苍茫天幕下,更显神秘静穆。
海岛四周暗礁密布,康巴德船长和水手们留在了船上,狄歌、修罗、黛西、伊万、婕咪、沙沙与苏醒的圣尊一行分乘两只小船,划向了海岛。
靠岸之后,大家登上了覆盖细沙的白色海滩。
狄歌、修罗和圣尊走在最前面,观察着岛上的地形分布。
海岛的中心地带,长满了魔界中无处不在的黑虬树和索仑树,一丛丛红艳艳的释衡点缀其间,使那单调的色泽骤然热烈浓重起来。
海岛的右面可见笔直陡峭的黑色悬崖,如同指向苍天的一截巨指,那里是整个海岛的至高点。
左面隐约可见海滩上露出青黑色建筑的一角,散发出威严、静谧的气息。
“那里应该是霍格慕斯神的魔神殿。”狄歌低声开口。
圣尊的眼中掠过一丝异芒。对于在魔界长大的自己来说,认出与位于魔界的至尊魔神殿相仿的这座建筑并不难。但是,儿子狄歌是在人界出生的,怎么可能一眼就判断出人界子民无缘得见的魔神殿?
却听狄歌接着道:“阿涅斯的神殿,很可能就在那座黑色悬崖之上。与霍格慕斯神殿分处海岛的南、北两面,相对而立。”
这一次轮到黛西吃惊了:“难以想象,崇尚和谐、秩序的阿涅斯神,神殿居然会建造在那么险恶的地方?若是有幸来到此岛的人想要上去膜拜,都很不容易啊。”
“我们不妨先去魔神殿看看。”狄歌带领大家沿着海滩,径直向海岛的左面走去。
不一会,魔界的创造者混沌神霍格慕斯的神殿就呈现在众人面前。
如同魔界中恢宏的至尊魔神殿,这座神殿同样是用黑晶石砌造而成,只是规模要小一些。
穿过由8根黑耀石柱构成的门廊,众人步入正殿内。自上方圆形的穹顶,一缕奇异的光线透射下来,加上通体的黑晶石散发出的光辉,整座神殿笼罩在静谧的幽光之中。
周遭的壁画、壁雕,呈现的都是魔神创立魔界,以及与阿涅斯神对抗的上古传说。
正前方的壁龛中,供奉着一座巨大的女神像。身穿黑晶战袍,沉静皓丽的面容低垂偏左,双目微阖,左手持漆黑的月镰,右手掌心向上搁在胸前。照她的姿势来看,似抱着什么东西,如今怀中却空空如也。
“霍格慕斯是女神吗?”修罗咋舌道,“在传说之中,她不是应该是男的么”
“霍格慕斯与阿涅斯,实际上是孪生姐妹。她们被称为双生神,但是她们的性格截然不同。或许因为霍格慕斯主宰混沌与黑暗,象征邪恶、争斗和血腥,人界诸民就理所当然地,将她想象为男性。”狄歌淡淡地回答。
修罗恍然点了点头。
紧邻正殿的是副殿和冥想室。狄歌正和众人端详着墙上的壁画,忽然听到副殿中传来修罗的呼唤:“阿狄,快过来!”
走至副殿之时,修罗呆站在祭台旁的一尊石像前。
“狄,这尊石像好逼真啊,你觉不觉得,它很像一个人?”修罗诧异地问。
定定注视着那样貌俊朗、色彩鲜艳的青年石像,狄歌的面容骤然变色。
“凯”发出震惊低语之时,狄歌伸手去触碰石像,它却突然消失不见。
“是幻像”狄歌眉头微蹙。
待到回转身来,眼前,修罗浑身僵直地定在原地,脸上还带着询问的神情!
“修儿!”
这次触手的感觉却是真实的坚硬和冰凉。
没有心跳,没有呼吸,没有气息,就在转瞬之间,妻子修罗竟化作了一尊栩栩如生的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