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罗本就不是个能藏得住心事的人,自打被那些念头折磨之后,她的笑容少了许多,整日没精打采的。她刻意地回避与狄歌和凯同处一室,就算有些时候实在躲不过,跟凯说话的神情也再不似前日那般开心投契。一个人独处时,她还会静静地对着窗外发呆。
这些变化,狄歌和凯都看在了眼里。
第五日的晚上,大家仍是一起在膳厅用餐。阿加纳说着筹备婚礼中的一些趣事,说到兴奋处顿时眉飞色舞,其他人脸上都笑意盈盈,不时附和几句,气氛很是融洽。但阿加纳仍然隐隐觉察出了不对劲。
修罗歉意地向大家笑道:“我吃饱啦,今天有点累了,想先回去休息。”
狄歌随即微笑着起身:“我陪你。各位请慢用,我们先走一步。”
众人目送着狄歌揽着修罗的腰出了门,阿加纳突然转向仍旧闷头吃饭的蓝发青年:“凯,他们两个,是不是闹别扭了?”
“放心,小问题而已,明天的婚礼会顺利举行的。”凯笑着说完,把碗一推站了起来,“我也先回房了,你们慢用。”
两人走出膳厅不久,狄歌突然提议道:“修罗,我们去散散步吧?”
“好。”修罗轻声回答。
狄歌依旧揽着她的腰,修罗则依偎在他的怀中,两个人沿着落叶覆盖的小径,就这样默默地一直走到了池边上,停住了脚步。
微风带起了点点涟漪,那皎洁的月色就在水中脉脉地摇曳,摇出了层层叠叠的波光幻影。
狄歌转身面向修罗,轻抚着她的肩头凝视着她:“明日我们就要成婚了,告诉我,你在担心什么?”
修罗定定地看着那对瑰丽的紫眸,郁积在心头多时的话脱口而出:“阿狄,你真的是因为爱我,才要娶我的吗?”
狄歌愣了一下,眼眸逐渐变得深沉,似夜色中绽放的紫罗兰醉人的浓郁。他一字一句缓缓地道:“如果我不爱你,如何能解开你的封印?如果我不爱你,为何要做出承诺,把自己和你牢牢拴在一起?”
看着他笃定而凝重的神情,修罗的泪已流了下来,伸出右手抚上他的胸口,低声道:“可是,在这里,还有别人的影子,不是吗?”
“修罗,我不否认,每个人的心中,都可能存在不止一个的影子,有的只是过眼云烟,有的却能纠缠数世。但不论如何,今生今世我能够倾尽全力去呵护的,始终只有一个,也只会有一个。”狄歌的语气饱含深情,“而你,就是我最终的选择。”
修罗扑入了他的怀中,泪如泉涌:“我相信你只是,看着你跟别人心有灵犀的样子,我真的好嫉妒阿狄,我不能没有你,即使想一想失去你的可能性,都要让我发疯”
“我明白。放心吧,我不会离开你的,我会守护着你,一生一世。”狄歌抚摸着她的金发,语带爱怜。
山石后的阴影中,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默默伫立了片刻,悄然转身离去。
狄歌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修罗看到的瞬间,不由又惊又喜地瞪大了眼睛:“我的银笛!你在哪里找到的”。
狄歌微微笑着:“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三年前遭遇炽魔的熔岩雪洞吗?前两天我去了趟佩孚达火山,找到了我遗失在洞中的银笛。本想在婚礼当天给你个惊喜的,现在,还是提前物归原主吧。”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修罗却深知要在发生大雪崩之后、冰雪深埋的山洞中找到一支小小的笛子,绝非易事。
“阿狄!”紧紧搂着心爱的人,修罗的泪水再度奔涌。
当天凌晨,狄歌忽然被心中强烈的悸动惊醒。
修罗睡得正香,蜷成一团依偎在他的怀中,唇角犹带笑意,一幅心满意足的样子。
狄歌小心翼翼地放她在床上躺好,为她掖好毯子,悄无声息地出门。
月亮不知何时已隐入云端,密沉沉的乌云覆盖天幕,一如他此刻的心境。
在一片幽暗中,他风一般穿过静谧的庭院、曲径,直奔数十米之外那一排沉默的房屋。
毫不犹豫地推开其中一扇紧闭的门,狄歌步入了那片黑暗,煜煜发光的紫眸中难掩焦灼。
房内还留存着凯熟悉的气息,床上却只有铺得平整的被褥和孤单单的枕头。
这个普通的客房,曾因那个人的存在而变得那么温暖、生动,而今,却静默得像一个令人窒息的坟墓。
抿紧双唇,狄歌径直来到书桌前,拿起了上面的一张纸。
在那白色的信纸上,有力而俊逸的字迹书写了短短的数行:纳伊撒:请原谅我的不告而别。
本来是要等参加完你们的婚礼再走的,但是,我的存在已经给修罗带来了不小的困扰。在你们最神圣的时刻,你的新娘子应该是快快乐乐、无忧无虑的,所以,我还是提前离开吧。早就想过要好好地游历外面的世界了,现在正是时候。
还有很多话想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祝你们幸福。
凯因为太过用力,字迹中有好多笔触都破纸而出。而有的地方却似停留了许久,墨渍都已漾开。
窗子突然发出了轻微的响动,狄歌抬起头,却是夜风吹动了树枝,轻敲窗棂,一声,又一声。
浓重的夜色在紫眸中弥漫开来,裹挟着一层迷蒙的雾气,狄歌微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左手掌心中腾起了绚丽的蓝焰,那封信瞬间化为灰烬。
紧紧握拳,似要留住那残余的热度,狄歌低下头,默默地阖上了眼睛。
“凯已经走了。”
当修罗起床之时,狄歌拥着她,平静地告诉了她这个消息。
“他要赶回魔界去处理一些事情,不能参加我们的婚礼了。”
“啊?”修罗颇感意外地张大了嘴。与此同时,胸口的一块大石却悄然落地。
她忐忑地观察狄歌的神情,但那近在咫尺的面容却波澜不惊。
“他还会再回来么?”修罗踌躇了一下问道。
“他说,他打算去游历世界。今后恐怕都很难见面了。”狄歌的语气平淡。
修罗闻言低了头,咬住了下唇,忽然间满心歉疚。她摆弄着自己的手指,一言不发。
“傻想什么呢?”狄歌勾起了她的下颌,眼神温柔,“去做准备吧,今天的你应该是个最快乐、最动人的新娘子。”
过了数秒他一扯嘴角,悠悠地道:“除非你改变主意,不想嫁给我了。”
修罗不由笑了起来,一把勾住他的脖颈,深深吻上了他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