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书哲走后,周文斌干事没有立即回县里,而是认真听取了村委会的工作汇报。午饭,他一定要在黑娃家吃。贾立山看着周文斌向黑娃家走去,怏怏不乐地回去。
虽然人们都还没有从凶案中拔出来,但周文斌的来到还是给这个家带来了欢乐。
学校从昨天就放假了。
英子看见来了客人,怯生生地躲在门后面偷偷看着。农村孩子普遍都害羞,兰香从邻居贺建中家借了点面,烙了一个饼,黑娃拿出藏在地窖里的一瓶老八路烧酒。这酒还是当年解放县城时,部队首长送给他们支前民工的。
兰香不好意思地说:“周干部,农村孩子胆小,让你见笑了。”边说边喊英子出来见客人。
周文斌闻见酒香,笑起来说:“没事,兰香同志,你别骂英子。贺队长,我可要批评你了,家里藏这么好的酒,不早拿出来。”
黑娃嘿嘿笑了,说:“周干事,你尝尝,我留点泡药材的,剩下的咱们一醉方休。”
二个人上了桌子,贤惠的兰香拉着英子在院外玩。实际上是只有一个饼,怕英子要吃,周文斌尴尬。
兰香在院外看英子堆雪人。英子忽然细声细气地叫了一声:“小琴老师。”声音很细小,兰香吓了一跳,顿时感觉一种无法形容的恐怖气息从后背传来,全身毛孔都张了起来。她回头一看,雪地里静悄悄,一个人影也没有。
兰香回过头,看见英子静静地看着面前的雪人,神态怪异。心里一阵莫名的发慌。赶紧抱起英子回到院里。
这顿饭周文斌吃得肚饱肠圆,抹着嘴角油水,喷着酒气。
黑娃不知道,周文斌这次来是有目的的,县里即将面临换届,这届县委班子到时候肯定会有大变动。周文斌野心勃勃,已经走好了路子,觊觎副县长的位子。而黑娃这个有可能被提拔到县里当干部的新秀自然是他拉拢的对象。
趁着酒喝得面红耳赤,周文斌含蓄地把自己意图流露出来。
黑娃是聪明人,一听就明白。赶紧拍着胸口说:“请周干事放心,黑娃以后就跟着您。”
周文斌很满意这趟来王庄,虽然被田有民咬了的胳膊还隐隐作痛,他却毫不在意。
王庄平静的生活彻底被小琴的死搅乱了。
一连十多天,县公安局的警车一趟趟来,雪虽然停了。人们在田垄里根本无心干活,都在悄悄议论这件蹊跷的凶案。连黑娃自己心里都发毛。
小琴的尸体送到县里,就没了回音。村里上了年纪的老辈人聚集在一起,都在议论这件事。
中午休息的时候,贫农孙建平找到黑娃,犹豫了一会儿,吞吞吐吐地说:“贺队长,有个情况向你汇报一下。”
黑娃说:“啥事,说吧。”
孙建平往周围看看,社员都在远处地头歇息。没人注意到他们。才吭哧吭哧说:“贺队长,我,我晓得小琴咋死的。”
黑娃腾地一下从地上跳了起来,紧张地说:“你,你说啥,你晓得小琴咋死的?”
孙建平被黑娃的样子吓了一跳,说:“贺,贺队长,我亲眼看见的。”
黑娃赶紧把他拉到旁边僻静处,问了半天,才弄清楚。
孙静平家住在小学校后面,出事的那天早上,他把孩子送到学校,记起村口小河简易桥掉了一块木头,想趁清早没人看见去偷偷拿回家当柴火。
刚走到村口,就看见小琴从小学校走了过来,孙建平不想让人看见自己偷拿木头,就悄悄躲起来。
他看见小琴直直走到小河边,理了一下头发,然后爬到河边喝水。大冬天,又下着雪,孙建平感觉有点不对劲,赶紧跑过去,发现已经小琴死了。他吓得连滚带爬跑回家,一连几天都惊魂未定。县公安局来人调查时,他还没还过魂来,又怕这事说不清,就没敢说出来。
黑娃听完,又问了孙建平几句,叮嘱他不要出去乱说。
黑娃相信他没有说谎,小琴的死充满诡异,谜团重重令人费解。孙建平讲的很难对人说清,尤其黑娃还是基层干部,更不能宣扬封建迷信。想了想,就没有向公安局汇报。
过了几天,村里几个闲汉二流子从县里回来说,县公安局查不出来,把小琴尸体送到省里解剖去了。
七十年代初期,一般农村人对解剖尸体还是怀着一种恐惧,害怕会招来祸事。听到这消息,全村人都心慌起来,满屯他娘担心会给村子带来灾祸,打发满屯来劝黑娃。
满屯找到黑娃,一脸忧虑地说:“贺队长,你去县里劝劝他们,把小琴尸体送回来,早点安葬了。俺娘说他们这样折腾死人要闯祸的。”
黑娃苦笑了下,他当然知道这是公安局破案的必要方法,案子影响这么大,没有一点线索,公安局也是无奈之举。
但这些道理跟普通社员也解释不清,黑娃和满屯随便聊了几句。想起他媳妇,就问:“你媳妇好了吗?”
满屯说:“现在好了,就是有时有点奇怪。”
正说着,贾立山过来了。满屯就不说了,走到一边掏出旱烟袋抽起来。
贾立山是来为学校的事来的,小学校原本就只有田有民和小琴两个人。现在一个死了,一个被县上抓走了。学生都放假回家了。
这件事黑娃其实已经考虑几天了,搬指头左数右数,村里竟然找不出一个合适的人教孩子们。
贾立山忧心忡忡地说:“孩子们耽搁不起,贺队长,咱们快想想办法。”
黑娃沉吟了一会儿,说:“我去县里打听一下,看田有民能不能放回来。”内心深处,黑娃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是田有民杀了小琴。
黑娃回到家,兰香听说他要去县里打听,拦着不让他去。兰香听到村里风言风语都在说小琴死的诡异,是被什么东西勾去了。兰香胆小,心里害怕,不愿让黑娃沾这件事。
兰香终于没能拗过,过了两天,黑娃把田垄里工作交给贾立山,骑着自行车晃悠悠去了县里。
崭新的飞鸽牌自行车被他擦得锃亮,骑上去舒舒服服,但黑娃心里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黑娃是经历过旧社会的人,晓得没文化不行,王庄上百个孩子就靠田有民和小琴教,本来就紧张。没想到又出了这档子事,小琴死了,田有民被抓。孩子没人教,社员都眼巴巴看着,一筹莫展。
路上黑娃暗暗拿定主意,到了县里无论如何也要求县里放人,不能耽搁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