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我悄声道:“要不把食物分了吧,咱们留一顿?”毕竟好汉不吃眼前亏啊。
秦九洲闻言,用一种看蠢货的目光看着我,道:“我的腿受伤了,这次伤的很严重,如果接下来的时间,我们都要待在这儿,那么,我四天内,是不可能出去找食物了,咱们吃什么?”
我看着他血淋淋的腿,想给他包扎,但现在实在不是时候,周围的人情绪太激动了,随时可能冲上来。
想了想,我道:“他们有了这次教训,应该就会自己出去找吃的了。”
秦九洲突然笑了一下,伸手在我脸上掐了一把,道:“你也太天真了,是,他们把咱们打劫完了之后,确实会自己去找吃的,毕竟我们已经受伤了,不可能再出去。可是,他们到时候带回来的食物,是不可能给咱们吃的。”
“不、不至于吧……毕竟我们也给他们分了啊。”我试图反驳秦九洲的话。
他嗤笑一声,道:“怎么不至于?他们出去找食物,无外乎两个结果,失败的死在外面,成功的活着回来,每个成功的人,都有自己的食物,他们守着自己的食物,可以过好几天,而分给我们,意味着他们还要出去继续找食物,继续送死。”
顿了顿,他又道:“即便他们愿意分给我们,那么谁来分呢?把谁的食物分给我们呢?这个警局里,李猛就是领头羊,所以他们要东西的时候,都找李猛要。可一但他们自己掌管自己的食物,没有李猛这个领头羊时,就会你推我,我推你,最后谁都不愿意分,谁都怕吃亏,这就是人。”
我一时间目瞪口呆,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反驳秦九洲的话,不由道:“你早就想到这些了?”
秦九洲微微点头,我觉得这人真的很聪明,或者该说,作为一个商人,他对人性,还真是了解透彻。
我道:“可你想到又有什么用,现在的情况……”我示意他看周围的人。
除了我和秦九洲依偎在一起窃窃私语外,其余六人,也跟周围的人吵了起来,李猛则脸色铁青的站在一旁,捂着自己受伤的胳膊。
“我们拿命弄的东西,谁他妈敢抢,我跟他玩命!”
“别他妈跟我提孩子、孩子!你那么爱你的孩子,你他妈怎么不出去找吃的啊!”
“我不是人?我为什么要当人,我现在才发现,人这个东西,真他妈恶心!你们真他妈让我恶心!来啊,来抢啊!谁来老子弄死谁!”
大战一触即发,情形十分紧张,李猛再坚强也毕竟才二十多岁,他自己冒着生命危险弄来的食物,在第一时间就分光了。
可现在,所有人都在骂他,看他那委屈和百口莫辩的神色,我顿时都觉得心疼了,反观秦九洲还是那副老神在在的神情,我立刻知道他肯定有办法,二话不说在他手臂上掐了一把,道:“行了,我知道你肯定有办法,李猛太憋屈了,赶紧帮帮他。”
秦九洲疼的一抽气,摸着手臂,神情扭曲了一下,恶狠狠道:“你是第一个敢掐我的女人!”
我道:“你妈没掐过你?”
秦九洲突然抿了下唇,冷冷道:“我妈生我的时候大出血死了,所以没掐过。”
我一懵,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顿时觉得过意不去,张口欲要道歉,但秦九洲却一把将我推开了,面色不善,看也不看我一眼,自顾自的站了起来,微微提高音量,道:“我说,都静一静。”
他的声音四平八稳,在群情激奋中,根本没人理他。
秦九洲冷笑了一下,突然劈手,将李猛放在腰间的手枪拔了出来,二话不说,对着上方过道的灯打了过去。便听砰的一声巨响,灯管炸裂,警署一下子暗了下来,枪声顿时将激愤的人群给镇住了。
李猛一按自己的腰间,顿时憋红脸道:“把枪给我,你拔我枪干嘛!”
秦九洲却是不答,反而将枪口直直对着李猛,懒懒散散的说道:“把警服脱了。”
什么?
我一时懵了,不明白这姓秦的在唱哪一出。用枪震慑这帮人我可以理解,但他这枪口,也不该对着李猛啊!
这一声枪响,使得周围激愤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目光全都聚集到了秦九洲身上,自然,连带着旁边的我,也跟着一起接受注目礼。
我还是第一次被这么多人盯着,而且是一帮情绪极其不稳定的人,生怕他们会突然爆发起来,一时间别提多紧张了。
李猛作为一个警察,这么出其不意的被人把枪给卸了,一时间又急又气,不停的让秦九洲还枪。
反观这姓秦的,虽然腿受了伤,依着墙壁而站,整个人看起来懒懒散散的,目光却是森冷而锐利,紧抿着的嘴角没有一丝弧度,只是冷冷的让李猛脱衣服,显得格外冷酷而不近人情。
被一把枪指着脑袋,再加上握枪的人看起来又冷血无情,因而李猛虽然气愤难挡,却不得不慢慢的脱下了警服。
他将警服提在手里,压抑着愤怒,哑声道:“脱了。”
秦九洲冷漠的嘴角终于泛起一丝笑意,懒懒道:“很好,把衣服扔地上。”
李猛狠狠咬了咬牙,将警服给扔在了地上,秦九洲紧接着便调转了枪口,对着周围的人,漫不经心的游移着,吓的周围的人纷纷后退,生怕被他的枪口给盯上。
紧接着,便听他道:“现在,这个人已经不是警察了,他没有责任去照顾你们,想要什么东西就自己去争取,谁敢闹事,我现在就杀了他!”
旁边的李猛一怔,这才明白过来秦九洲这么做的用意,也不知是感动还是委屈,眼睛红了一下,却没有再出声反驳。
警察也是人,这短短两天的时间,李猛承担的太多,也受了太多委屈了。
直到此时,我才明白了秦九洲的目地,一时间心中钦佩不已,他这手段虽然强硬,却是相当有效的。人群中还有人愤怒的反抗,骂道:“杀人是犯法的,有本事你开枪啊!我们这么多人,你真敢开枪,一人一脚也能把你踩死!”
那人话音刚落,秦九洲猛地将枪口移了过去,紧接着便又是一声枪响,只听砰的一声,那人的手臂顿时就被打穿了,登时发出一声惨叫。
我吓的浑身一哆嗦,盯着那人流血的手臂,大脑里顿时嗡鸣一声,心说:我去,他居然真的开枪了?他不是个商人吗?为什么枪法这么准?
这一见血,人群顿时更加惊恐了,纷纷往后退,秦九洲反而笑了笑,突然侧头对我说:“看到没有,这就是人。他们虽然人多,但他们不知道我的枪口会对着谁,所以谁都不愿意冒险,因此那个人说的,一人一脚把我踩死的情况,是不会出现的。”
我咽了咽口水,盯着秦九洲似笑非笑的脸,一瞬间只觉得这人有些陌生。初见时,这人显得很成熟稳重,相当有魄力,开着直升机说走就走了;后来相处了一天,稍微熟悉后,就发现这人嘴巴很毒,时不时的就能噎的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再后来,我又发现这个人十分自恋和高傲,总是一副我很牛的样子。
可现在,秦九洲这一枪,让我对他的认识又发生了新的改变。我意识到,这人真的和我是两个世界的人,能笑着对人开枪,站在一帮随时可能发疯的人群里,还面不改色,这一点,我自然为是做不到的,包括我所认识的朋友中,也没有这样的人存在。
人群退了开去,这个七人小分队,再加上我,被单独隔离了出来,人群窃窃私语,面带怒色,却没有人敢再靠过来。
这时,秦九洲对其余六人道:“咱们如果分开,难保不会有人来抢,在救援队来之前,咱们几个结成一个团队,没意见吧?”
除了李猛,其余五人纷纷点头,人多力量大,现在这种情况,如果不联合起来,绝对会被周围饥饿的人给抢的一干二净。
李猛坐在墙角,盯着地上的警服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
周围的人群中浮动着哭声,我们八人吃完东西,便轮流休息,提防着周围的人会来抢吃的。用秦九洲的话来说,给他们分吃的,是治标不治本,只有激发他们自己的求生欲,让他们自己出去找吃的,才能让更多人活下去。
在这样的环境中,牺牲自己,去养一帮贪生怕死、毫无感恩之心的人,是非常愚蠢的。
到了下午的六点多,果然有人受不了了,终于迈过了心里那道坎,开始组建队伍,没多久,便有好几拨人出发了,警署里除了我们,就剩下些老弱妇孺。
出去的队伍里,有些人回来了,有些人没回来,警署里交织着狼吞虎咽的进食声和哭声。
哭声多来自于家人出去找食物却没有回来的人,没有回来就意味着死亡,与之相对的,是回来的人给家人弄来的食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秦九洲真的很冷漠,但我不得不承认,在人性的预测方面,他是对的。
那些回来的人,几乎人人负伤,他们都知道了食物的珍贵性,也知道了自己不可能再出去一次,因此所有活着回来的人,都紧紧守着自己那份食物,没有人想到要分一些给死去队友的家属。
警署中的哭声比白天更为惨烈,让人内心极度的烦闷,在这种声音的环绕下,简直难以入眠。作为一个普通人,我自认为不属于什么大善人,但也绝对不是坏人,这种自己守着吃的,一帮老弱妇孺却饿的直哭的情形,让我的良心如同在热锅里煎熬。
队伍里的其余人,脸色也都很难看。
我相信,在这种情况下,没有谁会因为守住了食物而开心。
把食物分出去,我们死;把食物留着,他们死;这个世界上,大约从来就没有能两全的方法,所以在选择活下来时,我们也只能承受内心的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