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旻歪着头坐在自己病床的床头、“自己”的头边。
那双好看的眼睛现在很是黯淡,主人也一副疲惫至极的模样。
他双眼放空,那双漂亮的眼睛偶尔瞟过就坐在自己对面不远处的沙发上、紧皱眉头焦急思索着的中年男人一眼,那个作为自己生身父亲的中年男人。
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泰旻疲惫得动都不想动,往日悬在病床边上摇晃着的双腿也停了下来,他渐渐将歪着的头靠在洁白的墙壁上,嘴角却微微上扬了一点角度,轻轻笑了起来。
昨晚的事情,你以为他是在月光下现身了吗?
你以为他是在洪父面前现身、跟洪父相见吗?
想多了。
如果这一招管用,那之前的那好几个夜里,他早就用了这招来用自己的力量影响洪父了。
而昨天晚上——那只是个小技巧,真的只是一个小技巧,一个他之前因为当局者迷而忽略了的小技巧:
“托梦。”
他当时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没想到居然只试了一次就成功了!
虽然因为不熟练,技巧还没能够到位,无法让梦中的洪父触碰到自己,但是好歹他也成长到能够用自己的力量来影响一些事情了不是么?
想到这里,泰旻莫名地既有些小喜悦,又有些小别扭——托梦这个能力在他的思维里,一直都是跟鬼魂挂钩的,虽然自己的状态有些特殊,但是对于自己居然有一天也能够使用这项“天赋技能”,泰旻还是……
唔……
不能够坦然接受。
坐在“自己”头边的泰旻噘了噘嘴,好歹,自己还算是有呼吸的啊!
虽然有点怪的是,自己不是“自己”啦……
一直都呆在病房里的泰旻当然知道刚刚金室长进来,然后接了洪父的吩咐出去了,虽然他不知道那个所谓的“尹东广教授”到底是何方神圣,但是联接昨天晚上他托梦给洪父的事情来看,应该是和自己的状态有关的“相关人士”没错了。
——因为洪父不会认为那只是一个梦。
作为当事人之一的泰旻实践之后才发现,原来“托梦”和“做梦”是有着很大区别的,这个区别最大的一点居然是“真实感”!
“呵,真是讽刺,鬼魂最难拥有的一点,居然跟他最大的能力有着最密切的关系!”
——托梦能带给被托梦者几乎与现实没有两样的感受。
以至于是连累得昨天晚上是不经意睡着了的洪父,直到现在都觉得自己昨天晚上是真的看见了自己的小儿子。
“洪会长nim。”
正当泰旻无聊得胡思瞎想的时候,病房的门打开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中老年男医生走了进来,正是首尔医院的那位脑外科朴主任,他手里拿着一个蓝色的档案夹,进来喊了洪父一声。
正紧皱眉头的洪父立刻抬起头来,往常严肃镇定的他今天早上看来状况有些特殊:“朴医生nim,您终于来了!”
“会长您先别急,”朴医生有些疑惑,这个时候一般不是他上班的时候,现在才早上七点半不到,但是却被人急急忙忙从家里接了过来,“我接到您秘书的电话,说是令公子又出了什么新的状况急需我赶过来。”
朴医生说着余光瞥了一眼病床上明明安安稳稳躺着、跟昨天没有两样的小男孩儿一眼,愈发疑惑了:“令公子这是……”
洪父被问及这个问题,居然显得有些失措,他支吾了一会儿,像是在犹豫到底自己该怎么解释现在这个情形,最后还只是道:“朴医生,您不妨先给泰旻做一个体检吧。”
“做完体检,我想请您一起吃个早茶……”洪父说道这里,看向了朴医生的眼睛,“我有一个人想要介绍给您认识。至于昨天晚上泰旻身上发生的事情,到时候我会清楚说明。”
“是的,我会说明清楚……”洪父说这件事的时候下意识的动作显得有些慌张,就像是普通人遇见了不能解释、无法接受的事情的时候的普遍反应。
而一个大企业的掌舵人在自己面前失去了应有的、按理来说应该是深入骨子里的习惯性的伪装,显露出这样一幅一般人才会犯的小错误,这个样子的洪父让朴医生有些吃惊。
朴医生收敛了惊讶的小情绪,点头应声:“好的,洪会长nim。”
泰旻坐在一旁就像是个看戏的旁观者,因为昨晚的托梦而累得现在都没有恢复过来的泰旻,正因为鬼魂没有“睡觉休息”的能力而苦恼着,即使知道大人们在谈论着自己的事情也无能为力。
朴主任招呼跟他一起过来的首尔医院的团队过来,筹备着准备推着小男孩儿去做第一次的全面检查,因为某些特殊的原因,他们这些首尔医院的医生们其实现在在现代医院的处境颇为尴尬,如果不是洪会长的身份和地位的特殊(现代医院是私企,隶属于现代集团,而海神集团同时也是现代集团密切联系的合作者),他们怎么可能如臂指使般随意运用现代医院的医疗设施?
七楼住院部医生办公处的门口,两位穿着现代医院白大褂的中年男医生端着咖啡靠在门口,表情戏谑地看着对面拐角来自首尔医院的团队簇拥着小男孩儿的病床上了电梯.。
“卓万,”之前洪父来闹事的时候,站在住院部主任身后的一名年轻男医生就是其中之一,他对着身前一样一幅“看好戏”模样的男医生说道,“你这招使得狠啊。”
那名男医生对面站着的,赫然就是之前申女士的“老同学”——郑卓万。
郑卓万还是戴着他那副金丝的眼镜,相貌斯文,好看的混血儿面孔棱角分明,此时他看着别处不屑地笑了:“多谢夸奖。”
郑卓万放低手里的咖啡杯:“兄弟你知道,住院部一直是现代医院的真正核心所在,我那个便宜哥哥从始至终都紧紧地攒在手里……”
“老头子以为施舍我,叫我认祖归宗会让我感恩戴德?呵!”
“我这么努力,可不仅仅只是为了一个副院长的狗屁位子!”
说道这里,郑卓万握着咖啡杯的手狠狠地捏紧了,眼神也狠厉起来。
他对面的男医生却习以为常,倒是惊讶地问道:“院长选举不是还没有开始么?难道你们家那位漏了什么口风?”
所谓的“你家那位”,说的是郑卓万的婚姻妻子,出自现代集团本家。
像这种几近于家族性质的医院的院长选举,会同时安排竞争者——也就是一个家族的另一位继承人,作副院长一职,而其实这位继承人一旦安排了副院长,就会相当于失去所有权利,彻底沦为一名打工仔。
“需要什么口风?”郑卓万看着病床被推入电梯,电梯关上门,嘲讽道,“住院部一直都是医院的核心,我的牌大还是他郑勇万的牌大,试探一下你们主任不就能清清楚楚?”
说完郑卓万的眼神转向面前的男医生:“那个老东西一直都是我们家老头的狗腿子,这段日子我那个便宜哥哥可是约了他好几次。”
“所以你就安排了这一出?”那个男医生笑了,笑得开怀,显然在幸灾乐祸,“我们主任可真是——”
“惨啊!”拉长了音,那男医生吐出最后两个字,笑得更开心了。
郑卓万也笑了,他低下头来喝咖啡,将那一声冷哼掩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