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城杨柳弄晴柔,澹烟笼日暗神州。林空色暝莺先到,春暮浅香蝶幽幽。
方楚君坐在堂上,上头是一身夜行衣的谢辽,谢砚跪在厅堂前。楚君心里冷笑,面色冷漠道:“谢府便是这般对待贵客的?”
谢辽脸上一阵青一阵白,道:“方姑娘请息怒,待长子谢宣回来定为你讨一个公道!”
原来夜里一开始朝屋里吹迷药的正是老将军谢辽,为何堂堂谢老将军会做出如此登不上台面之事?这要说到几天前谢筝险些丧生马蹄下,谢大小姐劫后余生,除了对那事的惊怕之外,对方楚君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想来给夫人说只能惹来更多的责骂,谢宣大将军又事务缠身,也只能和谢老将军分享方楚君的“英雄事迹”了。
谁知谢老将军不仅不赞同,还说她胡言乱语。然而这只是表面,实则谢老将军心中也是万分惊讶,早就知道此女子不凡,否则也不会劳烦智音大师亲自叮嘱,可是…明明没有一丝内力为何身手却这般敏捷?
谢老将军因这事已起了疑心,所以谢筝给方楚君说过后,楚君的反应才那般异常,原是她那时便已猜到谢老将军开始疑心自己了…
之后她一直在等,等谢老将军的反应,可后来好一阵子都没有什么动静,楚君正想着是否是自己多心了…就出了这事。其实一开始谢老将军虽疑心楚君,却也不至于用迷香夜访人家女子闺房这样下三滥的手段,这其中还另有原委…
记得那日谢砚被楚君连人带衣服扔出屋外,谢大公子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于是第二日就去谢老将军面前讨要方楚君,还扬言要八抬大轿风光迎娶,谁知谢老将军不仅不同意,还冷嘲热讽、拐弯抹角说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恰逢山中盗贼猖狂,索性就派他出去剿灭盗贼,也好让他死了这条心。
谢砚是走了,可他提亲这一行为却让谢老将军对楚君的疑心越来越大,这女子…着实不简单!谢砚平日里阴鸷寡言,却因为她做出如此不计后果的事,看来得好好会会这个方姑娘了…心里如是算计着,却因剿匪之事耽搁数日,今日谢砚众人大获全胜,谢老将军便迫不及待的来“夜访”了,谁知却让烂醉的谢砚给坏了事,若不是他即时进去阻止,谢砚怕是要铸成大错了…
方楚君看着堂上一身夜行衣的谢辽,冷笑道:“老将军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平日里波澜不惊的她语气里竟带了几分愤怒。
谢老将军一时语塞,方楚君见此更加冷笑,“老将军说等大将军回来为我讨回公道,倒是个如何讨法?我猜不错,便是将我许给谢大公子吧?”
谢辽没想到她竟如此通透,竟猜到了自己心中所想,于是顺水推舟道:“逆子对姑娘那般…自是要对姑娘负责的…”听此,跪在地上的谢砚眼前一亮。
“负责?哼,本姑娘不稀罕!事已至此,将军府我怕是也待不下去了,如今我是不得不走了!”说完,方楚君起身就走,谢辽连忙追上两步,“方姑娘…”
楚君停下回身,冷冷道:“老将军莫非还要阻拦?”
谢辽心中一阵煎熬,终是问出了那句话:“姑娘那日在街上…可曾遇到一个乞丐?”
方楚君嘴边勾出嘲讽的弧度,“老将军都说谢大小姐是在胡言乱语,又何来乞丐一说?”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谢辽有心挽留,却终是开不了那个口了。
(作者插一句:原来谢老将军惦记的是那本《白女痕》呀,怪不得要玩夜访…哼哼,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不过再狡猾的狐狸都逃不过我们楚君大大的火眼金睛,比个剪刀手,哦耶!还有···欢迎加群哦~569247610)
楚君本想回屋收拾几件行李,等到了屋里才发现…根本没有需要带走的···心下苦笑,自己一直寄身在将军府,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也只有那本《白女痕》。于是只拿了书,走到门口,回头四下看看,总觉得少了些什么…终是义无反顾的走了。
此时天边已泛起了鱼肚白,天蒙蒙亮着,楚君顺着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不疾不徐的往将军府大门走,心中一片平静。
却意外遇到了一个人——大将军谢宣。谢宣因白天监督新兵操练,晚上就在操练场与将士们同睡了。谁知将军府派人来传话说家中出了事,便连忙赶夜路回来,却终是慢了一步。
回来的路上已有心腹把整件事情交代过了,看着那道纤细的身影,谢宣心知是拦不住了。上前作揖,“方姑娘。”楚君只淡淡的看着他,也不行礼,只那样站着,“大将军。”
就像第一次二人在家宴上相见,谢宣并不在意她的无礼,沉思片刻,道:“方姑娘,你我终是相识一场…将军府又对你有恩,若是家父和砚儿有冒犯之处,谢宣在此替他们向你赔个不是,还望姑娘不要过分怪罪于他们。”说着又弯腰作一揖,果真是个认真赔礼的样子。
楚君有些意外他这样说,却也在情理之中,于是道:“我自不会与他们计较,反正日后是无可能再有交集了…便相望于江湖吧。”说到这顿了顿,又道:“说起将军府于我有恩不错,可那日救谢小姐一命,今日又在府上出了这样的事…也算是两清了,所以将军府从此与我再无瓜葛!”
谢宣看着面前神色淡然的女子,仿佛从她嘴中说出来的不是什么绝交的话语,而是在普通的拉家常而已。“既然姑娘这么说,如此…也好。只是姑娘如今一走,可曾想好去哪里?可有安身之处?”
“…我不知。”
谢宣皱眉,道:“姑娘,我在外也略识一二好友,可以为姑娘…”
不等他说完,楚君便道:“不必劳烦谢大将军了。”说完向他微微颔首,不再停留,转身走了。
“方姑娘!”
楚君停下脚步,却不回身,也不答话,就那样背对着站着。
谢宣上前两步,道:“虽说姑娘不愿再与将军府有任何交集,也不愿接受在下的帮助…可江湖险恶,姑娘若是在外受了委屈或感到累了,将军府依旧为你敞开,这里…还是你的家。”
好似有什么流过心头,酸酸的,软软的…
楚君略微踌躇,终是一句话没说的离开了。
看着那道身影渐行渐远,谢宣副手而立,双眸中没有一丝波澜,又似有一丝异样…
楚君一直向前走着,对旁边的风景视若无睹,却总觉得心中缺了什么…已远远地看见将军府的大门,那种感觉却愈发强烈。
这时后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姑娘!”楚君猛地回头看去,正是小桃。
看见小桃慌乱的跑到自己面前,脸上布满了汗水和…泪水,身上只穿着里衣和中衣,外面只斜斜披了件外衫,显然是个匆忙起床的样。“姑,姑娘要,要走了么?要,要扔下,小桃一个人了?”楚君伸手为小桃细细擦去脸上的汗水和泪水,又为她揽了揽身上的外衫,心中也酸涩万分,原来那异样的感觉,正是来自对小桃的不舍。
她初来异世,老将军的猜忌怀疑,谢夫人的虚情假意,谢砚的心怀不轨…唯有小桃真心对她,整日陪着她,哄着她,伺候着她…时而顽皮,时而严谨,时而嬉闹…
楚君轻轻抱住她,“对不起,小桃,我…不得不走了…”
小桃扑在她怀里放声大哭,“我不要姑娘走…不要姑娘离开我…不要,不要!”
“小桃,乖…”
“姑娘要走也带小桃一起走吧!左右我是要跟着姑娘的!”
“小桃,不要胡闹,你是将军府的人…”
小桃想起自己的卖身契的确在谢夫人手里,必然是不能一走了之的,复又大哭起来。良久才停了哭声,抽嗒嗒的说:“我本来给姑娘准备了礼物的…想等到一个好节日就送给姑娘,谁知老天竟不给我这个机会,还要把姑娘带走!”
楚君心中也难过极了,低低唤了声“小桃”,却再也说不出别的安慰的话了。
小桃胡乱抹了抹眼泪,抬头道:“姑娘如今就要走了…可否同我回去拿了那礼物?我也好安心…”
楚君看着小桃那充满期待的眼神,不忍拒绝,便轻轻点了点头。主仆二人来到了小桃屋里,小桃从床内枕头下翻出一方绢帕包裹的东西,转身递给楚君。楚君将绢帕一折一折的打开,露出了里面的一个小盒子和一根白玉簪子。那盒子里装的满满的是楚君曾向小桃要过的绣花针,再看那白玉簪,成色看起来一般,普普通通不是什么繁杂精美的样式,却也不是那种在街边几个铜板就能买来的,而这样的一根簪子,对于小桃这样的婢女来说,也是奢侈品了。小桃却买了它来送与自己…
想到这楚君竟落了泪,一滴一滴打湿了手中绢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