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夏,正是牡丹盛放的好时候,由长安洛阳兴起的赏花之风也早便传遍了北疆。牡丹天姿国色、雍容华贵自不必多说,那一盆盆怒放的花朵皆令人难以移开视线。陆氏见众人兴致十分不错,还命仆婢拿了花剪来,让客人们看着喜欢的牡丹随意剪下,也好立时插戴起来。诸位客人见她如此大方,便不与她客气,一时间人花相映红,娇声笑语不断。
李丹薇、李遐玉却是有些兴致缺缺。两人手执花剪,随意地在一丛牡丹前停了下来。虽说牡丹比寻常花朵名贵,但这园子中也并没有什么难得一见的名品。李丹薇什么样的名花不曾见过?权当作寻常花朵来赏罢了。至于李遐玉,虽说不曾见过这些牡丹,却隐约觉得它们都绝非珍品。她也不知为何自己如此清楚赏花之事,只当是直觉而已。因着对这种事不感兴趣,也并不想刻意寻根究底。
“特地穿了青裙黄衫,却并未见着姚黄豆绿。”李丹薇轻轻一叹,“这些牡丹的颜色都不相衬,我便不辣手摧花了。”
李遐玉笑得眉眼弯弯:“十娘姊姊似乎不喜插戴花?我也一直不甚在意这些,祖母却特地买了些茶花、芍药,每天教我们如何选花插戴。”说来柴氏其实亦是不拘小节之人,只是疼爱孙女,恨不得将她所知道的一切都教给她们而已。按照老人的想法,这些事若是不想做便可不做,却不能不知晓。李遐玉深以为然,因而也学得很用心。
“在家中时,若是太过特立独行,反倒是不好。”李丹薇道,“我的喜好已经是与众姊妹不同了,若是不能与她们说些衣衫首饰、伤春悲秋、琴棋书画之类的话,恐怕很快便会疏远起来。如今独自住在别庄里,没有什么人约束,便由得自己做主就是了。不过,这般松快的日子,恐怕也过不得太久。”
“灵州境内,女子骑射之风一向颇盛,十娘姊姊何愁寻不到纵马飞驰的时候呢?”李遐玉问道,转念想到李丹薇的出身,却知道自己许是想茬了。虽说习骑射是家风,但她那些姊妹们都不喜,想来也是因祖母或阿娘不喜的缘故罢。世家贵女可习骑射,却不能沉迷骑射,她想尽情一些确实不容易。
李丹薇果然微微苦笑:“阿娘不喜,也不能太过随性,教她生气。”
李遐玉便眨眨眼:“姊姊来弘静县,究竟为的是四处走一走赏赏景,还是想去贺兰山看看?”她说着,脸上难得流露出些许俏皮之色:“来了弘静县,若不去贺兰山多可惜?不过,山麓附近未修驿道,坐车前去多有不便。这样罢,就由我做向导,改日带着十娘姊姊浏览一番贺兰山的雄壮美景如何?”
“妹妹说得很是。”李丹薇正色道,“走了这么一遭,若不去贺兰山便说不过去了。改日回灵州家中,也好与祖母、阿娘、诸位姊妹说一说呢。大家来灵州也有段日子了,只在州府附近走动,说不得对贺兰山也有几分好奇呢。”
两人遂相视一笑,越发觉得对方实在是太合心意。
于是,李丹薇特地去拜见了柴氏,陪着她一同说话,言辞间也颇为仰慕她的过往经历。接下来用午食时,她仍与李家人坐在一处。
旁人见他们谈笑风生,自己便是想插嘴也插不进去,自是干瞪眼白着急。便是陆氏,心里也不免暗叹给他人做了嫁衣裳。然而,且不说出身,只论品阶,李丹薇也合该高看李家人一眼。谁叫在场的官眷们,身上竟连个诰命都没有呢?弘静县是上县,身为县令也不过是从六品而已。这些个六品、七品、八品的外官家眷,确实没有资格教李丹薇放在眼中。如今,这位世家贵女彬彬有礼,待人亲切,便已经足够给她面子了不是?
一日宴饮结束后,众人簇拥着李丹薇走出园子,殷勤地将她送上马车。
李丹薇谢过了陆氏的招待,又送了朱大娘、朱二娘各一块玉佩,便告辞了。临上马车时,她将李遐玉带到一旁,低声提醒:“可别忘了两日之后……”
李遐玉见她刻意避开了那位神色格外严谨的傅母,不由得失笑:“十娘姊姊放心。你只需骑马前去,其他的都由我来安排。”她手下的女兵长年在贺兰山脚下的庄园中训练,自己也经常住在那庄园中,自是什么都很齐全。
两人告别后,李遐玉回首便发现附近仍有许多客人并未离开。数十道意味不明的视线在她身上流连,还有好些直白的羡慕嫉妒恨的目光,只恨不得将她看杀了去。她也并不在意,微微一哂,便回到自家的牛车里。
柴氏望着她,笑道:“难得你与十娘子如此投契。无心插柳柳成荫,我倒是从未想过,你能与世家贵女成为手帕之交。”她带着孙女出来宴饮,并不像旁人那样,是冲着李丹薇去的。她所想的,也不过是让孙女增长些见识经历,知道宴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该如何与人交际,遇见事又该如何应对而已。只是,如今有些意外收获倒也不错。
“十娘姊姊是我的知己。”李遐玉认真地回道。
孙秋娘原本还一心替她高兴,听到此处却不免生出了几分醋意,顿时也理解了李遐龄平时的复杂心情。她忍不住伸手牢牢搂住李遐玉的手臂,嘟哝道:“我也想成为阿姊的知己。”
“你是阿妹,两者并不相同。”李遐玉笑道,抚了抚她的脑袋,“今日你应该也获益匪浅罢。朱二娘、孙五娘性情都不错,是可交之人。你若是闷了,便与她们发帖子,常常邀她们来家里说话顽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