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旁听着的武皇后不禁清咳两声,抿唇微微一笑:“陛下,令娘若不婚配,大郎和二郎的亲事也只能拖着。”大皇子泽王与二皇子许王的年纪,也到了该娶亲的时候了。若是不教他们成家立业,恐怕前朝也会传出什么风声来,指责她这个嫡母不慈。她与义阳公主相处融洽,也愿意多留她些年岁,但泽王与许王却是等不得了。
圣人怔了怔,略作思索:“也罢,等过了今年再说。”泽王与许王再不争气,也同样是他的血脉,当然不可能为了留住爱女,便罔顾他们成家之事。不过,到底泽王不过十五,许王只有十四,尚能等一等。
此时此刻,木兰卫训练的校场上,李暇玉喜得贵子的消息也已经传遍了。一群身着铠甲的贵妇与小娘子们皆是满面惊喜,均连声道:“洗三和满月,咱们可都不能落下了。与其让京中那群只知道胡言乱语的贵妇去,倒不如咱们自家人热热闹闹起来呢。”
在世人眼中,木兰卫中的女子无论身份高低贵贱,皆是一群母大虫,一群河东狮。若不是顾忌其中有衡山长公主、义阳公主,还有宗室县主、世家贵妇等,恐怕诸般非议便不仅仅只是这些了。
然而,在已经见识过疆场拼杀、自由自在的木兰卫眼里,这些寻常高官世家内眷又何尝不是一群可怜之辈?成日只知道饮宴游玩、家长里短,便是见识敏锐者,到底也不过是知道些细枝末节之事罢了。不少人受限于学识见闻,根本不可能掌握大局大势。
换而言之,木兰卫们心中装的已经绝非一宅一院的争夺、一家一族的荣辱,而是整个大唐疆域,而是千万民众的生息,而是豪情万丈。她们的心胸足够宽广,又何必计较这些微末之事?崔家的王夫人说得好,此时此世固然有许多人不解她们的所作所为,然而青史留名之后,后世便会给她们一个公正的评断。
世人的风评算得上什么?后世的风评才是顶顶紧要的。史书中不会记下一群成日饮乐顽耍的女子,而是会记下她们这群驰骋战场的女子。前朝那群郎君削尖了脑袋要往上挤,头一个为的是家族,其次不就是为了后世的名声么?她们做到了郎君们也做不成的事,自然有资格让人刮目相看。
洗三那一日的盛况自不必说,来的都是相熟的亲戚朋友与木兰卫众人。便是间杂着少许捎带来的女客,在见到这么些衣香鬓影的诰命之后,亦不敢多言什么。更何况,衡山长公主与义阳公主都亲自过来填了盆,谁敢惹这两位贵主不快呢?
转眼间便到了小七郎满月的日子,谢宅里里外外均收拾一新,无论是主人家或是仆婢都透着喜意,宾客堂客皆宛如云来,处处都是欢声笑语。
李暇玉抱着绣着婴戏图的襁褓,笑盈盈地坐在王氏跟前,与她一起逗弄着睡熟的小家伙。小家伙眉眼稍稍长开了些,生得与他阿爷极像,噘着唇时不时舞动着小拳头,似是在反抗阿娘与祖母打扰他的美梦。祖孙三代看似和乐无比,哪里能寻得出流言中极为不和的景象?
柴氏勾了勾嘴角,斜了一眼坐在她后方的几个窃窃私语的中年贵妇。就因着这些嚼舌头的人,才搅得众人都不得安生。若非她们都瞪大眼睛瞧着,恨不得寻出孙女身上的半点不是,再广为传播,试图败坏木兰卫的名声,孙女又何须委屈自己与王氏这般周旋?不过,经过这么些年的打压教训,好歹王氏也算是知晓轻重了,便是佯装也颇为像样。
“我来抱一抱他罢。”王氏低声道。
李暇玉笑盈盈地将小七郎放入她怀中:“也让七郎沾沾阿家的福气。阿家,算算时候该有贵客到了,儿且去前头支应着。”
王氏捏了捏小七郎的脸颊,头也不抬地笑道:“你且去便是,七郎便交给我了。”
见她颇为喜爱七郎,祖母柴氏也在场,李暇玉便放心地出去了。小王氏与颜氏各自在芜廊与厢房中招待客人,华娘、染娘与初娘也领着一群小娘子去了园子中。不过,与她交好的朋友与木兰卫们见了她之后,便都簇拥过来道喜。
“小七郎生得玉雪可爱,我真想将他抱回家去。”
“啧啧,瞧中小七郎的可不止你一个,看你能不能抢得过罢。若是当真抢得了,便央夫人将他给你们家作新婿!”
“嘻嘻嘻!”
众人笑闹成一团,便听仆婢来禀报,衡山长公主与义阳公主来了。于是,李暇玉便带着她们迎过去,招待她们在院子一侧的宴息亭中坐下来说笑。不多时,王夫人带着崔菀娘与出身祁县王氏的儿媳到了,先去看了小七郎,才过来与她们说话。
见她们欢声笑语,看起来与寻常贵妇并无任何不同之处,不少年轻高官世家内眷悄悄地打量着她们,难掩艳羡之色。儿女双全,夫婿爱重,阿家妯娌皆十分和善,又能纵马驰骋来往宫禁——这样的日子,又如何不令人艳羡呢?定敏郡夫人给官眷贵妇们带来的冲击与影响,远远比她自以为的更加深远。
或许,正如王夫人所预言的那般,在青史留名的那一刻,世人与后人方知她究竟是如何与众不同,她才会得到最为公正的评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