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兰卫已然成形,无非是训练磨合,将不合适者剔除罢了;家中亦是和乐融融,再没有任何阴谋算计,只有无尽的关心体贴;无论是义阳小公主、陆氏或是萧氏,均过得十分安稳愉快,暂时不见任何隐患;与李丹薇之间亦是经常信件来往,不仅丝毫不见生疏,还约好了何时再相见——
李暇玉只觉得,时光变得格外珍贵且美好。仿佛每一时每一刻,她都在享受着,无须瞻前顾后,只需勇往直前。
许是过得太惬意了,她与孙秋娘两个,都将婚事忘到了九霄云外。直到尽职尽责的谢琰将一切安排妥当,又与李遐龄商讨了一番,径直禀告柴氏:“祖母,前些时日,孩儿请了黄冠道人卜算,十几天后便是纳征的大吉之日。玉郎明年便要下场考贡举,是否该早些让他成家,全了他心中的念想?免得他在备考之时分心。”
李遐龄红着脸用力地点点头:“……孩儿也想……早些完成婚事……”
表姊妹二人这才回过神来,各自从迷茫到惊讶,神色变幻万端。
这个难掩愧疚道:“我倒是险些忘了此事,还是三郎想得周到。玉郎,都是阿姊疏忽了……说来,秋娘,你嫁给玉郎之后便是我的弟妇,咱们彻底成了一家人,如此倒也不错。且你如今亦是木兰卫,咱们天天相见,宅邸离得也近,来往很是方便。”
那个满脸不情愿:“与阿姊团聚不过月余,姊夫就忍耐不住了……就不许我再与阿姊多亲近些时日么?阿姊都已经是姊夫的了,便是稍稍分一些与我也不成么?至于成婚,他若是连这点小事都会影响贡举,也不必再考了,横竖是考不上的。”
谢琰笑而不语:几乎每一天都缠着他的爱妻,要求同榻而眠,换了谁都不会高兴罢。赶紧嫁出去,换个能够同榻而眠之人,说不得便不会如此缠人了。
李遐龄则苦笑起来,想不到“成家立业”这样的千古之言,亦会受到她理直气壮的怀疑。而且,奇异的是,他竟然觉得很有道理——有生之年,他还能将自家的新妇娶回家么?
柴氏环视着他们,禁不住噗嗤一声笑了:“既然三郎与玉郎都已经安排好了,那便按着日子过礼罢。你们二人不急,可有人急得很呢。早些将喜事办了,你们祖父在灵州也不会成日写信来催。他可是满心都盼着赶紧抱曾孙呢!”
闻言,孙秋娘难得地羞红了脸。
于是,谢琰终于如愿地抢回了自家的娘子。至于染娘,到底谁也抢不过柴氏,傻耶耶只能寻着各种机会和女儿顽耍。
时光飞逝,转眼便入了腊月。这一日,大吉,宜嫁娶,宣平坊一片热闹景象。新婿雄赳赳气昂昂地带着傧相们奔向谢宅,立即便遇上了小王氏和颜氏安排的大阵仗。文的不说,有做对子、吟诗作赋,皆不许傧相相帮,只许新婿自己作。武的还要受新妇兄长的杀威斧,吓得傧相们都四散奔逃。与此相比,仆婢亲眷的棍棒倒是不值得一提了。
过五关斩六将后,新婿终于迎得新妇归。空置许久的李家新宅邸灯火通明,处处是欢声笑语。谢琰牵着李暇玉,立在灯光下,笑看李遐龄与孙秋娘携手入青帐,谢家一群孩子与义阳小公主欢笑着踩着他们的脚印顽耍。
“转眼间,玉郎竟然娶了新妇……想当初,他还不过是比染娘稍大一些呢。”李暇玉长叹一声,“不知怎地,突然想起当年咱们初遇的时候……”
谢琰勾起嘴角:“那时候,我从未想过日后咱们竟会结为夫妇,成为这世间最亲近之人。”
李暇玉抬起眼一笑,才想答话,忽然觉得腹部疼痛起来。她微微蹙起眉,果断地道:“三郎,孩儿们怕是待不住了,正急着要出来呢。也罢,玉郎和秋娘已经入了青帐,也没有旁的事了。招待客人之事且交给兄长、阿嫂与十娘姊姊,你赶紧送我归家罢。”
谢琰大惊失色,立即扶住她,细细打量,紧张无比:“离家尚有一段距离,不如——”
“怎能打扰玉郎与秋娘的婚礼?而且,此处什么也没有准备,家中方设有产室,稳婆与阿晩都在。”李暇玉无奈地横了他一眼,“如今不过是刚疼起来,离生产且有一段时间呢。将我扶到牛车上去,一定能赶得及。”若是让李遐龄与孙秋娘得知她要生产,两人说不得立刻便会从青帐里奔出来,寸步不离地守着。好端端的新婚之夜,便成了遗憾了。
谢琰哪里还能让她步行,立即便将她打横抱起来,急匆匆地往最近的牛车而去。见他脸色一片煞白,李暇玉不由得笑了起来,连腹中的痛苦,仿佛也变成了甜蜜的疼痛——她与驸马,兜兜转转终是获得了一切。或许,这的确是天命;又或许,这是她徘徊黑暗中多年祈求而来的缘分。
无论如何,前世已逝,今生的路途不过刚开始而已。能走到何处,能闯到何等地步,谁也无法断言,连他们自己亦不可能知晓。不过,前路固然漫漫,只要一直携手同行,她便夷然无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