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氏素来敏锐,见李家姊妹看似言笑晏晏地携手而去,却隐约能瞧出举止间的几分违和之态来,不禁有些替李暇玉与李丹薇忧心。不多时,又见两人谈笑自若地回来了,而李七娘李八娘却不见踪影,她不由得略松了口气,迎了过去:“元娘,方才小贵主与染娘一回首不见你,都有些着急了。她们如今正去了旁边的桃林,使人摘桃花呢。咱们也过去瞧一瞧罢。”
“以方才咱们所见,桃林中不应该都是些半绽的花苞么?连花苞她们也觉得新鲜?”说罢,李暇玉转念一想,觉得小家伙们说不定看中的便是花苞。折几枝桃花带回家去插瓶,没几日便能开放,满室香气,谁闻着不高兴呢?想到此,她不免又想象病势愈发沉重的杜皇后见到桃花时的惊喜模样,心中越发柔软几分:“我帮她们折花枝去。”
当她们到得桃林之中的时候,果然见小家伙们都围在桃树底下。旁边倒是有好些侍婢捧着玉盘花剪,却只能安安静静地候在一旁。而孩子们簇拥着一位挽起袖子的年轻贵妇,轻轻松松便折了好几枝桃花。她似是很喜欢孩童,不论他们挑中哪一枝,都会应他们所求折下来。当他们争执起来的时候,她才不慌不忙地提议。孩子们都觉得她说得甚为有道理,于是便央她随意挑选就是了。
李暇玉微微一怔,笑着道:“公主府的宴饮,不仅能遇上不想见的人,亦能遇上很想见之人。”她正想着该如何与权家的陆氏继续交好,想不到机会就在眼前。宴饮上遇过两三回,若是彼此投契,相邀去家中做客便顺理成章了不是?
“这位娘子,你认得?”李丹薇颇为感兴趣地瞧了两眼,“我倒很是眼生。不如替我和阿嫂引见如何?”她素来很信任李暇玉看人的眼光,不必多加询问,想必亦是值得来往之人。小王氏亦然,若非信任自家弟妇,她绝不会将选仆婢这样的事都委托给她。如果换了旁的人家,恐怕做主母的恨不得家中经营得滴水不漏,处处都安插着自己的人,随时都有眼线禀报家中之事,如何能容许妯娌们插手?
李暇玉浅浅笑起来,遂上前也去折桃花枝:“小贵主,妾折的这枝如何?染娘,你也莫要缠着陆娘子了,想要哪一枝,阿娘给你折就是。你们瞧,这么冷的天,陆娘子为了给你们折桃花枝,袖子都挽起来了,怕是会受寒呢。”
陆氏瞧见她之后,也噙着笑容:“方才只见义阳公主与你们家的孩子,四处寻也不见你,我还猜你究竟是去何处躲懒了。后来又看见郑家那群人似乎从不远处经过,你们该不会是遇上了罢?我们权家与她们实在是不对付,我一人不是她们的对手,只能远远地避开,倒是没有及时去帮你。”
“陆娘子便这般不信任我的能力么?上回我能将李八娘吓得花容失色,这一回当然也能应付她。”李暇玉笑着回道,“何况还有十娘姊姊相助呢?阿嫂,姊姊,这便是权家的陆娘子。上回长孙府饮宴中,我们聊得十分投契,这回又遇见了,确实是很有缘分。陆娘子,这位是我的长嫂王娘子,这位是我闺中的好姊妹李十娘。”
“李十娘?”陆氏闻言,神情微微一动,仔细打量着李丹薇,似是想寻出她与李八娘之间的相似之处来。毕竟,陇西李氏丹阳房确实人丁兴旺,据说李八娘有好些姊妹在京中,她不得不谨慎一些。
见状,李丹薇禁不住掩唇笑起来,眉眼弯弯:“陆娘子所想的应是不错,我确实是李八娘的堂姊妹。不过,我与她们姊妹素来不对付。因我的缘故,元娘还与她们结了仇。原本我有些担心元娘留在京中形单影只,恐她教她们欺负了。如今有嫂嫂,又有陆娘子相伴,心里也放心许多。”其实这都是客气话,她当然很清楚李暇玉可不是会受人欺辱的。不过,既然有心结交,自然须得说些大家听起来都很熟悉的事——譬如说,共同的对手与敌人之类。
陆氏爽快地顽笑道:“若是定敏郡君不嫌弃,往后宴饮之时,咱们便同进同出就是。不过,恐怕到时候不是我护着郡君,该是郡君一直护着我了。先前我还寻思着,必要向郡君学一学才好。无论如何当有几分气魄,才不会教人随意欺侮。”
“陆娘子这般气魄已然是开阔之极了。”小王氏接过话,“倒是我,几乎时时耳濡目染,竟也没能学着元娘的一分性情。”她倒的确是有感而发,李暇玉所思所想远远超越了内宅,无论什么手段在她跟前都仿佛只是小打小闹一般,若非触及底限便完全不放在心上。她立得高,看得更远,故而才能得那些同样与众不同的贵人们的刮目相看。偏偏,姑母王氏却一叶障目,始终无法发现关键,还以为不过是她的运道好罢了。其实,世上哪有多少运道好之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