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一愣,拧起眉端详着幼子的气色,这才发觉他确实脸色有些苍白。她不禁又急又惊,忙道:“赶紧让我瞧瞧你的伤势!!”说着又埋怨道:“既然尚未痊愈,怎么不早些告诉我?还规规矩矩地在这里正襟危坐,还不赶紧躺下!依我看,既然你还需养病,索性就莫要折腾了,在这里住下就是了。”
谢璞与谢玙闻言,也过来要扶着谢琰倚着隐囊坐下。而小王氏与颜氏立即退避到屏风之后,李暇玉则将染娘抱入怀中,微微抬起眼看过去,难掩担忧之意。谢琰不露形迹地朝她瞥了一眼,示意她不必忧心,又拒绝了两位兄长的好意:“胸前的伤口早已收拢,已然并无大碍,如今难熬的是暗伤。之前我千里迢迢自幽州赶到长安,不也安然无恙么?阿娘与两位兄长不必过于担忧。”
然而王氏却依旧坚持要瞧他的伤势,于是他微微拉开衣襟,露出狰狞纠结的伤口。谢璞与谢玙都惊了一跳,更不必提王氏了。她再度垂泪不止:“天可怜见,也不知我儿这些年来都受了何等罪!!除了此伤,恐怕你身上还有不少伤口罢?军功是拿命去搏的,你安安生生地贡举不好么?非得让我成日为你提心吊胆?”
“先祖就是靠着军功搏出了陈郡谢氏的赫赫声名,若是惧怕沙场惨烈,惧怕马革裹尸还,那便不是谢氏男儿了。何况,为了保家卫国,便是当真牺牲亦是值得荣耀之事。”谢琰掩好衣襟,浅笑着回道,“阿娘不妨细细想一想,我如今能够平安归来,比起那些长眠的同袍们,已是幸运之极。”说到此处,他不免动容。虽然他并不记得,但从李暇玉所述的战况来看,那些追随他多年的亲信府兵几乎折损了大半,令他不由得替他们痛心。
“不提这些了。”王氏勉强收了泪,又道,“咱们一家团聚也不耽误你寻医求药。且你暗伤未愈,若不能住在一起,每日让六娘帮着看顾一二,我又如何能放心?”她丝毫不掩饰自己对李暇玉是否能照顾夫君的怀疑,淡淡地看向这个始终不言不语的幼子媳妇,“毕竟,你媳妇每日都须得入宫,忙碌得很。她连染娘都无暇看顾,又如何能好好照料你?”
“儿子自有元娘与仆婢照顾,如何能劳烦阿嫂?”谢琰轻描淡写地回道,“况元娘入宫,亦是奉皇后殿下之命。此既是皇家给咱们家的恩宠,亦是为皇家尽忠,自然不容怠慢。旁人家便是想要这样的机会,恐怕亦是百般难求,咱们家自是应该谨慎把握如此良机。且即便如此,元娘也想借着宫中的人脉,为我访一访京中的名医,往后少不得须得她继续劳心劳累。”
“我抛下元娘与染娘母女,孤身在外征战多年。若非元娘将家中之事打理得十分妥当,又如何能无后顾之忧地踏上战场?而且,不知阿娘是否听说过,我在战场遇险之时,是元娘出生入死往北疆相救。后来又是她替我洗刷冤屈,报仇雪恨。自那时起,我便觉得,这天下间再也没有比她更好的娘子了。”
他的言语虽然温和,同时也充满了坚定且不可摧折的力量。望向李暇玉母女的时候,他的目光中亦满是温柔和信任。当再凝视着王氏之时,他也是含着笑意:“故而,阿娘不必怀疑元娘的能力。照顾我们父女二人,于她而言轻松得很。她可是万军当中一马当先救夫的定敏郡君,连先帝都夸赞不已的巾帼豪杰,岂会被这种区区小事所难倒?”
见他毫不吝啬地夸奖了一通,王氏眉头轻皱,还欲再言,便又听他道:“至于同住,这间宅子便稍有些小了。若想住下咱们三房人,委实有些不够。”
说罢,谢琰瞥了身侧的谢璞一眼,正色道:“方才便听闻大兄提起来,说是他想换个大些的宅邸。眼下宅中只剩下园子中的小院子能住下,他十分担忧那处院落很难令我好生静养,便让我暂时安置在李家。若是过些时日,果真寻得合适的宅邸,我们再搬过来亦不迟。”
谢璞眉头微挑,不着痕迹地斜了他一眼,同时毫无破绽地接过话:“阿娘,方才三郎还说,觉得这间宅子太小,委屈了阿娘,不便于阿娘休养,想将阿娘接到怀远坊去养病。只是我才是长子长兄,岂能容他胡言乱语,便将他斥责了一通。阿娘先前不是也提过要搬到城东去住?待到开春之后,我们便去细细寻访合适的宅子。到时候,咱们赁个大些的宅邸,再一起搬过去住,一家团聚。”
两位堂兄弟既都这样说了,谢玙便也只得接过话,闷声闷气:“那小院子确实很难住得下三郎一家人,难免委屈了三郎。况他不是还须得好生养着?搬来搬去也容易劳累。世母若是想念三郎了,不妨让他时常过来问安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