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遐龄一路风驰电掣地回到自家别院,翻身下马后,迎面就见自家大管事李胜正带着一群仆从急匆匆走来。心中分明知晓谢琰必定已经随着祖父前往军营,他仍是禁不住问道:“阿兄可还在?我有事寻他。”
“三郎君与憨郎君都去军营了。小郎君若有事需转达,不如某派人去带个信?”李胜道。
“算了,你有事尽管去忙罢。”李遐龄略有几分失落,紧接着又赶往正院内堂去见李遐玉。他心里一面想着该如何与阿姊道歉,又一面有些急切地欲让她知道他如今的支持态度,还有些担心阿姊会对他失望。仔细想想,阿姊一定从未想过,他的反应竟会是这样激烈罢?作为阿弟,不替阿姊着想不说,只顾着自己情绪失控,确实一点也不可靠。无论换了是谁,恐怕都会觉得难过罢?
然而,当他怀着忐忑不安踏入正院时,却并未瞧见李遐玉的踪影。
柴氏与姑臧夫人坐在内堂中,正揽着茉纱丽轻声说笑。不经意间,柴氏瞥见他探头探脑的模样,嗔道:“玉郎,不可失礼,还不过来拜见姑臧夫人。”
李遐龄遂掸了掸袖子,挺直脊背走上前,给两位长辈行礼。
柴氏又道:“一大早便冲出门去,又匆匆赶回来,恐怕没来得及用朝食罢?赶紧用些点心鲜果,且垫一垫。待会儿便要用午食了,多吃些。”经她这样一说,李遐龄才恍然觉得腹中饥饿,遂听话地去用了些吃食。因心中始终挂念着李遐玉,他并未在内堂中逗留多久,便告退离开了。
这三进的院落并不算大,李遐龄一路走一路询问,不多时便问得了李遐玉的行踪。原来她因清晨未曾习武的缘故,特意去了校场练武。于是,他便又立刻赶往校场。远远便望见,自家阿姊正立在校场中央,挥舞着陌刀与思娘的一杆长矛对战。刀光矛影交错辉映,几乎将两人的身形完全遮挡住了,外人根本瞧不出任何空隙。然而,陌刀势沉而长矛灵动,以力博巧,自是时时都会涌现出令人禁不住击节而叹的种种妙招。
李遐龄暂且放下了满腹心思,认真地观看起来。清晨他因心忧兄姊之故,并未专心练武,所以才恰巧赶到内堂听见了那些话。如今眼见着阿姊打得如此精彩,他亦有些技痒起来,遂来到兵器架边选了一柄横刀。
“啧,终于舍得回来了?”轻轻甩着长鞭的孙秋娘斜睨了他一眼,“我真想替阿姊问一问你,你今年究竟几岁?都已经是半大的少年郎君了,居然还如此之不讲理,可真是生平罕见。这世上的阿弟,若都如你这般不懂事,当阿姊的不知该有多辛苦!!”
平常面对她这般的冷嘲热讽,李遐龄都能理直气壮地回几句。这一次,他却无言以对,心中更觉得羞愧难当:“我……确实是错了。一时间很难接受阿兄与阿姊……所以才这般冲动。”说到此,他心中微微一动,抬眼望向对方:“难不成,你早便知道了?所以反应才如此平淡?!”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孙秋娘抬了抬下颌,“我只知道,谢家阿兄会待阿姊极好,这便足够了。而且,嫁给他之后,阿姊不必离开家、离开我们,一家人还能如眼下这般长长久久地在一起,我正求之不得呢!”
尽管李遐龄亦是愈想愈觉得这桩婚事再好不过,但瞧着孙秋娘这般欢喜的模样,便忍不住刺她一句:“阿姊是不必嫁出去了,但你迟早都须得嫁出去。到时候,只有你一人孤身在外,想想也有些可怜呢。”
“……”孙秋娘被他这般一噎,忍不住怒瞪了他一眼,“那我不嫁还不成么?!在家中修行,当个女冠,永远都跟在阿姊身边!哼!你怎么不想想自己?迟早要娶妻生子,又要贡举做官,日后恐怕一年半载也难得见阿姊一面。啧,我可真是同情你呢。”
这下,便换成李遐龄觉得心酸难当了。然而,仔细想想,振兴家业何其重要?作为男儿,确实不可能永远沉溺在阿姊阿兄的宠爱之中。“我贡举出仕,日后说不得便能帮上阿姊阿兄的忙。而你除了跟在阿姊身边,还能为她做什么?”
孙秋娘的下颌抬得更高了,一脸蔑视:“呵,贡举出仕,说不得还须得等上十年二十年呢。而我,如今就是阿姊认定的军需官,日后为阿姊打理经济庶务,必教她有使不完的财物——你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