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秋娘与朱二娘已然是很要好的闺中密友,两人把着手臂说悄悄话,一时竟顾不上看竞渡。朱大娘因已经说了亲事,越发沉静,与李遐玉相对无言。李遐玉坐得有些闷,便借口更衣,悄悄地带着思娘、念娘下了楼,绕开激动不已、喝彩不止的人群,远远地沿着水渠漫步。
主仆三人正自得其乐,忽听后头传来轻笑声:“不经意便瞧见你悄悄溜出来了。怎么,竞渡很无趣么?”回首望去,却是谢琰拂开身侧的垂柳枝,立在飘飘扬扬的柳树底下,怡然微笑。
“阿兄不也过来了么?”李遐玉欣然一笑,“若是势均力敌,这竞渡或许还有趣些。可惜船队实力相差太大,一眼便能看出胜负,所以才觉得颇有些没意思。说来,阿兄若能劝祖父让军府中的府兵也出一支船队,或许便能在竞渡中争抢彩头了罢。”
“祖父可不舍得将校场训练的时间换成练习竞渡。”谢琰回道,“再如何劝,他也不会答应。而且,争得彩头又有何用。于军府毫无用途之事,祖父决计不会去做。”
“就当作是练习水战?”
“呵,水战?在漠北有水可战么?”
“别小看漠北,你的舆图中不是画着好几条河么?”
说罢,两人都不约而同地笑起来。谢琰走过来,与李遐玉并肩前行,思娘念娘二人跟在他们身后,皆是默然不语。无论是随意地说话,或是突然闭口不言,两人都觉得很是自在。既不会多思亦不会多想,仿佛无论对方做什么都无妨。回忆起来,他们也已经许久不曾单独相处了。并非男女大防回避,而是李和治军严厉,自从谢琰入了军府之后便忙碌起来。若非逢节日休沐时换防,恐怕接连数月都难以见上一面。
来到一处开阔空地后,见周围静寂无人,李遐玉低声问:“阿兄可接到我之前写的密信?当年袭击怀远县的马贼,果然与铁勒部落有关,至少有一半是铁勒人。平时在部落中游牧,到得牧草青黄不接的时候,便出去以劫掠为生。想来,另一半人应当是汉人,却毫无是非善恶之念,只管趁着机会杀人得利。”
“若是如此,说不得这些马贼已经成了薛延陀人的细作。”谢琰道,“否则,他们身为马贼,在外游荡劫掠就是了,又何必假冒名籍混入军府之中?当时祖父将那几个细作除掉,确实很是干脆利落,也解除了未来的心腹大患。不过,这些马贼久寻不得,或许是投奔了那些个铁勒部落,又或许隐姓埋名藏在百姓之中。”
“也许是商队?”李遐玉思索着,“他们近年仍然不断地作乱,行踪又灵活不定,说不得便用了什么法子掩饰自己的身份。或许咱们应该打听打听,那些往北去的商队中可有什么一夜暴富、形迹可疑的行商。”
“便是有,最近他们也不好过。”谢琰接道,“你给我的密信中不是提到,铁勒部落近来异动频繁,时常迁徙,与马贼遭遇多次么?我最近亦发现,往北的商队越来越少,不是货物被薛延陀人低价强买强卖了,便是被来历不明的马贼盗匪抢了。”
他垂下眸,望着身边的少女;李遐玉恰抬起眸,目光清亮——两人相视一笑,不必言说,便理解了对方的言下之意。
“价值亿万金的嫁妆,果然让薛延陀人开始上蹿下跳了?莫非他们不想自己拿聘礼,正在强征其余部落的牛羊财物,所以才使那些铁勒部落频繁迁徙?强买强卖且不提,敢在薛延陀境内公然劫掠的马贼盗匪,一定与他们脱不了干系。”
“阿玉,这是个将这些真真假假的马贼盗匪一网打尽的好机会。以商队受劫掠的名义,军府才有足够的借口派兵出头。”
李遐玉双眸一亮:“这回我不必孤军奋战了?不过,这是个攫取军功的好机会,军府中其余人恐怕也不会甘心罢?若是去的府兵太多,咱们家的部曲还好,女兵便不好随着同去了。说不得,到时候还须得兵分两路才行。”她如今绝不可能放过这等磨练女兵的好机会。
“咱们且先去‘探一探’,若是马贼盗匪数目众多,自是不会落下其他人。”谢琰道,“初次出击的面子,想来他们应当也愿意留给我。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在大漠、漠北中自由来去,寻得着马贼盗匪的踪迹。他们想与我抢得首功,也须得有那份本事。”
“那……需要遣人去问一问慕容若么?他也正在寻仇人呢,说不得就在这群真真假假的马贼盗匪之中。”李遐玉又道。
谢琰不由自主地看了她一眼:“这回与慕容若所带的吐谷浑侍卫配合得如何?”他有些意外,李遐玉竟会突然想起慕容若来。初见之时,她分明对这个年轻的鲜卑郎君很是冷淡,但那慕容若却总是欲言又止——是他想得太多了么?
“比上回好些,吐谷浑人的战力亦是不俗……”李遐玉滔滔不绝地说起了此次各种奇袭、奔袭,话语中自是频繁出现“慕容若”这个名字。谢琰听着听着,思绪微微一动,时不时点评一两句,心中滋味越发复杂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