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时分,天色初明。住宿区不远处的饭堂内,众弟子来往穿梭,手中端了饭菜,各寻位置坐下,交谈之声不绝于耳。
在大厅的角落处,一张圆桌旁,七名弟子环绕而坐,有说有笑,相互之间似是熟识。
坐在靠墙壁处的,是个身材稍胖的少年。只见他嘴巴一张,便将一个拳头大的肉包子,整个吞入了腹中。接着,他端起右手边的一碗清汤,咕咚咕咚喝下了大半。
随后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满意地打了个饱嗝。再瞥了眼余人的餐盘,发现皆是仍有剩余。他略微偏过头,见左手边的少年,似乎说了什么有趣的话题,逗得旁边的女孩咯咯直笑。
胖少年皱了皱眉,眼珠骨溜溜转了两转,将手中的汤碗放下,然后转过了头,对右手边的少年说道:“嘿,竹竿儿,你听说了吗,关于那个废柴杨林的事情?”
那少年焦黄面皮,高高瘦瘦,闻言抬起头来,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杨林?那小子沉默寡言的,整日黑着张脸,能发生什么事情?”
胖少年嘿嘿笑道:“说来你可能不信,昨天早晨的时候,有人亲眼见到,那杨林背了个包裹,孤身进入了苍隐山脉。”
高瘦少年擦了擦嘴角,漫不经心地说道:“这有什么奇怪的,难到你没有进去过?用得着大惊小……”刚说到这里,他猛地想到了什么,将下边的那个“怪”字,硬生生咽了回去。望着胖少年,脸上露出了颇为惊讶的表情:“你、你是说……”
胖少年点了点头,肯定了他的猜测,说道:“不错,就是你想象的那样。”
同桌的其余五人,听见两人间的对话,视线纷纷朝这边投来,口中议论之声接连响起。
“胖子,你从哪儿得到的消息,我们怎么不知道啊……”
“真的假的,那杨林可怕死的很,两年间从未离开过宗门半步,又怎么会主动进入苍隐山脉?”
“对呀,以他旋照一重的修为,进去不是找死吗?要知道,只有晋升旋照三重后,方能自如运用体内灵力……”
胖少年见这个话题,成功引起了众人的注意,不禁大为得意,又见到邻座的红衣女孩,也向自己投来疑惑的目光,心中更是不由得暗喜。
众人谈论了半晌,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因此停顿了片刻,又齐齐转头向胖少年望来。
坐在他左手边的少年,伸出手拍了下他的肩膀,使得其上肥肉微颤,催促道:“胖子,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说情况。”
胖少年乜斜着眼睛,目光淡淡地从他面上扫过,暗骂了句小白脸。慢条斯理地端起桌上的小碗,喝了口清汤,再清了清嗓子,见众人都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才不慌不忙地开口说道:“胖哥我虽然有时喜欢开玩笑,但这件事情我可不是哄骗你们,白飞飞你们知道吧……”
“就是那个和你同样油腔滑调、长相猥琐的胖子吗?”正在这时,那红衣少女插口道。
胖少年见她主动跟自己说话,起初颇为激动,但听清内容后,不禁露出了苦笑,连忙说道:“小莺啊,瞧你说的,我虽然长得不英俊,但也算不上猥琐吧,不过你说对了,白飞飞的确很猥琐……”
眼见胖少年废话连篇、越扯越远,对面一个紫衣少女实在看不过去了,怒道:“死胖子!你有完没完了?快说正题!”
胖少年直起身子,不满地横了她一眼,刚要开口反驳几句,蓦地见到余人欲要喷火的双眼,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咳嗽了几声,迅速分析了利弊,还是决定不要犯众怒。
“呃呃,我刚才说到哪里了,嗯……对了,白飞飞。”胖少年说道,“我昨天去术阁的时候,恰好碰见了他,杨林的事情,就是他告诉我的。
“他因为接了个当值的任务,昨天清晨便去了山门口执事处,没想到刚坐了会儿,就见到杨林走了进来。
“他起初没有在意,不料杨林开门见山地,提出了暂离山门的要求,希望能够立刻签字。
“当时有当值长老在场,便问他要做什么,杨林说道:‘弟子想要进入苍隐山脉历练几日,从而提升自己的实战经验。’……”
胖少年刚说到这里,众人又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虽说苍隐山脉内并无妖兽存在,但其中猛兽亦是不少,长老怎么会同意他的请求?”
“这小子还真是与众不同,两年内无法突破旋照一重的,宗门开创以来他是第一个,旋照一重还敢进入苍隐山脉的,他更是独一份……”
“我觉得吧,他可能是呆的闷了,想出去透透气,说是进入苍隐山脉历练,其实啊,只是找个安全的地方,欣赏下深山的秀丽风光……”
“还欣赏风光呢,你以为是踏青郊游啊,谁没事愿意去受那个罪……”
众人的这番谈论,很快引起了邻桌弟子的注意,于是问清楚缘由后,更多的人逐渐参与其中,言语间对于杨林的行为,大多含有轻蔑之意,均觉后者太过自不量力。
赵英刚打完饭菜,寻了个无人的座位坐下,才吃了没几口,忽然觉得嘈杂声有些异样,于是抬起头来环视四周,发现众人都在讨论着什么。他放下手中筷子,侧耳倾听,隐约间听见“杨林”二字,不禁心中一动。
他从座位上站起身,端起餐盘走开,换了个离人群更近的位置,不久便弄清了事件的始末,当下心底一惊。匆匆扒了几口饭菜,迅速离开饭堂,朝住宿区赶去。
来到杨林屋前,赵英高喊了几句,并未得到回应,他沉吟片刻后,从腰间布囊取出了一把钥匙,伸进锁孔转了几转,便推门走了进去。
来到卧室内,只见床铺之上,被褥叠放整齐,却并无杨林的身影。于是又来到修炼室内,同样不见人影,只是在石床之上,放着一张小小的纸条。
赵英取过查看,只见上边写道:“赵师兄,我要去苍隐山脉历练几日,不用过于担心。”与饭堂内众人议论的情况相符。
“杨师弟,你真是太冲动了,苍隐山脉对你来说,绝非什么善地,稍不留神的话,可是要送命的啊……”赵英手握着字条,眉头深深皱起,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
幽深晦暗的密林内,杨林从粗壮的枝干上跃下,席地而坐,取出粗布包裹中的干粮与清水,狼吞虎咽地吃着早餐。
他望着四周参天的古木,以及黝黑湿润的泥土,感受微风拂过面颊的些微凉意,心中顿时升起从所未有的畅快。
虽说宗门内同样是山峰挺立,风景秀美,但由于他自身的经历,却总有身处囚笼之感。
与他同期的弟子,由于修为突破了旋照三重,其中相当部分的人,都曾进入过苍隐山脉。因此当他通过艰苦的修行,终于达到了境界的要求,如今站在这苍莽丛林中,胸中豪气油然而生。
尽管如此,他的视线偶尔扫向四周,眼底已然带上了几分深深的警惕。此处虽然看上去宁静祥和,但是杨林知道,这只是表面的假象,危险随时都会来临。他轻轻按了按右臂,昨日骤然冲出的一头野猪,在其上留下的伤痕,即使敷上了药膏,仍旧是隐隐作痛。
杨林简单收拾过后,将包裹负在背上,走到不远处的小溪旁,用携带的毛巾洗过了脸,随后深吸了口气,压下心底淡淡的紧张,朝密林深处行去。
青玉门宗门所在处,隐没于莽莽群山之中,宗门之外的广阔区域,则被称为苍隐山脉。其中猛兽数量极多,世人避之不及,但对于修真门派而言,却是个磨练低阶弟子的不错地方。
然而实际上,宗门虽有这个意图,却并未明文规定所需达到的程度,故而不少弟子突破旋照三重后,只是象征性的,在山脉的外围附近活动过。
以杨林目前的修为,自然也不能太过深入,但他却对此次山脉之行,内心十分重视,因为他清楚地知道,即使修为如何高深,实战经验的缺失,也是极为致命的。更何况,这两年间,他几乎没有什么机会,去锤炼自己与人对敌的技巧。
至于离开宗门后,随之而来的不屑谈论,杨林早有所预料,并不会将其放在心上。同时为了避免撞见他人,省去口舌的麻烦,他选择的前进方向,尤为偏僻曲折。
昏暗阴潮的密林之中,连空气的流动,都带有滞闷之感。杨林小心翼翼地前行,双足踏在腐枯的枝桠上,不时发出湿腻的低沉声响。
距离最初动身,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左右,他仍未找到适合的对象。尽管途中见到不少野兔獐子之流,他却没有与之交手的兴趣。而群居的猛兽,他也绝不敢去招惹。
又行了顿饭时分,杨林来到一株数人合抱的巨树跟前,从错节纠缠的树根中,寻了个顺眼的位置坐下,将背后的包裹解了开来,取出水囊猛灌了几口,顿觉舒畅爽快。
尽管深山之内枝桠纵横,坎坷不平、逼仄狭窄之处甚多,但杨林赶路之际,不时将灵力附着于足底,因此过了这许久,也只是略感疲倦而已。
由此,他心里不禁感慨,仅仅是旋照三重的境界,就有远超世俗之中,壮年男子的力量,不知那位于金字塔顶端的强者,又是怎样的睥睨天下?
杨林仰望着枝叶间射下的细碎光斑,脸上流露出心向往之的神色。然而片刻后,他又垂下了头,右掌轻抚着左臂,嘴角缓缓向上勾起。
或许日后,在这个东西的帮助下,自己也能达到那样的层次呢……
不过就目前而言,说这个还为时过早。他抿了抿嘴唇,将手伸进包裹中,摸索了几下,再伸出来时,掌中已多了个一尺来长的木匣。轻启匣盖,鼻端立时闻到一股草木清香,随后露出了其中二十余粒青绿色的药丸。赫然便是竹峰之上,师姐顾倾城所赠予他的丹药。
杨林回忆起当时的情状,胸中涌起阵阵的暖流。他合上匣盖,喃喃地道:“虽然现在使用,仍旧是不能充分利用其药效,但要晋升旋照五重,剩余的时间可不太够啊……”
他晋升旋照三重,至今已过去了大半月,尽管由于天蚌对灵气的牵引,他修炼的速度远超旁人,但在这期间对术法的修习,令他的修行进度,受到了不小的减缓。
如果按照这样计算,杨林预计要晋升旋照四重,至少仍需要二十余日,但剩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他晋升旋照五重的打算,八成可能要落空了。
他缓缓将木匣放回包裹,目光中露出决然之意。不论如何,在这个三月结束之前,自己无论如何,也要突破旋照四重!
“泥鳅儿,你赶紧趁这段时间,再多嚣张些日子吧,下次相见之时,就来算算咱们的新仇旧账……”正当他暗下决心时,忽觉后心发冷,一股混合着腥臭的劲风,蓦地狂涌而来。
杨林心中一凛,不暇细思,立刻抓紧包裹,就地一个侧滚避了开去,只听得枝断草折的声音连响,转过头望去,只见到一条遍布黑色鳞甲的蜿蜒躯体,蟒首巨口怒张,露出猩红的蛇信,狭长的竖瞳在林中的微光下,反射出冰冷诡异的色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