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承绎总是这样能把心里的情绪隐藏得很好,即使发生过再大的争吵也会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心平气和地打招呼,不像谈星云那样经常把心里所想的表现在脸上。
这样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才是真正的有心计,他会在无形之中将刀送入人的心脏,让他们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既然容先生在用餐,那我就不打扰了。”谈星云说完准备离开。
“谈小姐吃饭了吗?”容承绎在谈星云即将离开之前说道。
“没有。”谈星云如实回答。
“正好今天餐厅准备了两人份的午餐,如果谈小姐不介意,可否留下来和我一起用餐?刚好可以陪我说说话,一个人怪孤独的。”容承绎完全没有了昨日的冷淡,像是又恢复到了在希尔芙庄内想方设法搭讪谈星云的那个容承绎。
对于容承绎共进午餐的邀约,谈星云从来都是拒绝的,但是此时此刻,她竟然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坐到容承绎旁边时,连谈星云自己都觉得时间真是个神奇的东西。明明不久之前,她还对容承绎厌恶到不愿意和他同桌吃饭。
安静之中,容承绎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正在默默用餐的谈星云把疑惑的目光投向容承绎,下一秒才意识到他看不到自己的眼神,便开口说:“容先生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挺有趣的。”容承绎笑眯眯的,流光溢彩的琥珀色眼眸静静注视着谈星云的方向,半晌他才收敛了笑意继续说,“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和你单独吃饭,没想到是在这样的环境下。”
“容先生不喜欢这样的环境吗?”谈星云一边说一边淡定地用叉子往嘴里送进一小块牛肉,她从小生活在环境恶劣的孤儿院里,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也就养成了她对衣食住行都不挑剔的性格,只要不是蹲在满是灰尘的地上吃饭,其他的谈星云都能接受。
“不会,最重要的不是在哪个环境里用餐,而是一起用餐的对象是谁。”容承绎说了句意味不明的话。
谈星云不知道容承绎的这句话是想表达什么意思,但是她也没有多问。
谈星云不是傻瓜,哪怕在感情方面再迟钝也不可能不知道容承绎对她那暧昧不明的态度,况且他们还亲吻过两次。他们之间隔着一层窗户纸,只是谁都没有主动去捅破而已。
既然容承绎没有把话敞开说,那她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吧,反正也只是利用他的感情达到自己的目标而已,谈星云这么安慰自己。却不知道怎么的,一想到和容承绎那些事情只是逢场作戏而已,谈星云就感觉心脏突突地猛烈跳动起来,因为速度太快而显得有些疼痛。
下午阳光正好,谈星云推着容承绎去花园里晒太阳,花园里聚集了许多穿着病号服的病人和他们的家属,全是在这么好的天气下出来活动的。
谈星云推着容承绎漫不经心在小道上走着,视线扫过容承绎那条再也不能动弹的右腿,不由得所有愧疚的情绪又涌上心头。一想到容承绎再也不能骑着骏马在跑马场上飞驰,谈星云就觉得无比可惜,容承绎是个骑马高手,可惜今生再也无法踏上马背。
“对不起。”谈星云冷不丁冒出一句。
“为什么这样说?”容承绎根本没有跟上谈星云跳跃的思路。
“是我办事不利,才让你损失了一条右腿。”谈星云声音中有着叹息。
“这不是你的错,人有失手马有失蹄,没有一个人能把事情做到十全十美。”容承绎反倒笑着安慰情绪低落的谈星云,“你不必太过自责,我的腿会好起来的。”
“可是医生说……”
容承绎淡淡打断了谈星云的话:“医生也有判断失误的时候。”
谈星云沉默下来。
“谈小姐。”
“恩?”
“你能为我描述一下眼前的景象吗?”
谈星云思考了片刻,然后用简单的语言概括道:“太阳很充足,到处都是树木和花草,前面还有一个喷水池,很多小孩子在喷水池旁边打闹。”
容承绎一副向往的表情:“真想亲眼看看这一切。”
“我们可以回去拿仿生眼镜。”谈星云建议道。
容承绎摇了摇头说:“我只想亲眼用我这双眼睛看一下这些景色,不过挺可惜的是我在六岁那年还没有多少意识的时候就失明了,有时候很想把六岁之前的光明分享到现在。”
“用仿生眼镜也不是一样的吗?”谈星云问道,如果在她双目失明时,给她一副能看到世界的眼镜,她肯定会天天戴着不离手,而不是像容承绎这样尽量不用那副眼镜。
“那副眼镜是有副作用的。”容承绎言简意赅,耳边小孩子们嬉戏的声音让他心神向往,不由得笑道,“可以把我推到喷泉池旁边吗?”
谈星云看了眼喷泉池旁人满为患的人,不禁有些犹豫,杀手最喜欢混在人群之中趁着目标不注意时行凶,容承绎现在又是在最危险的时期,时时刻刻都有人想要取他的性命,一旦去了人流较多的地方,就大大降低了安全率。
大概是猜出了谈星云的犹豫,容承绎又笑着开口:“没事,他们还跟在后面呢。”
谈星云这才反应过来容承绎话中的意思,偏过脑袋往身后环视了一圈,才发现原来他们身后的不远处还跟着几个保镖。只是那些保镖都与他们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并且躲在树后或者草丛中,把他们的存在感降到了最低,刚才谈星云并没有特意去注意那些,所以也没有发现他们的存在。
既然这样的话,谈星云就把容承绎推去了喷水池旁边,很多小孩子欢笑着在喷水池里钻来钻去,空气中洋溢着欢乐的笑容,而他们的父母则坐在距离喷水池不远的长椅上谈笑。
金灿灿的阳光把大地笼罩上一层金黄色的神秘色彩,在如此热闹的花园,一切显得那么愉悦祥和。
自从出岛以后,谈星云一直提心吊胆的生活,她很害怕在她没注意之时杀手再次接近容承绎并对他造成不可磨灭的伤害,所以这段时间谈星云的心都是紧绷着的,像是一根随时随地都可能崩坏的弦。现在突然看到这么美好的画面,谈星云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她已经很多没有这么心情放松过了。
“能做个无忧无虑的小孩子真好啊。”容承绎突然感叹道。
谈星云幽深的目光放在那些小孩子身上,嘴角不自觉勾了勾,只是那浅淡的弧度有些酸涩,她说:“并不是每个人都能这么幸运的。”
“我们都是那不幸运中的一员。”容承绎接着说。
“你?”谈星云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眸色柔和“看”着喷水池的容承绎,旋即故意扯着嗓子阴阳怪气地说,“我这种从孤儿院里出来的人可不敢和容先生比较,在孤儿院里吃个饱饭就可能会受到其他人的排挤,还要每天担忧如何不被人欺负。”
闻言容承绎笑了起来,清脆的笑声融入进附近孩子们的笑声中,阳光照耀在他那张干净无瑕的俊脸上,这一刻的容承绎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以假面具示人的容氏集团继承人,而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只可惜这个场面没有维持多久就被谈星云给打破了。
“有什么可笑的?你没有体验过在孤儿院成长的辛酸苦辣,就不要用异样的眼光去看待,很多人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谈星云皱着眉头,怒气冲冲地说。
“谈小姐——”容承绎那从容的笑容简直要刺痛谈星云的眼睛,只见他偏过脑袋把目光对准谈星云,声音温柔地说,“你发现了吗?你的话突然多了起来。”
谈星云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冷眼看着容承绎没有说话。
“如果放在以前,你的一句话不会超过十个字。”容承绎又说。
经过容承绎这么一提醒,谈星云才后知后觉发现她刚才的确说了很多话,以前她不是想保持冷漠而故意只说很少的话,是因为确实觉得明明几个字就可以简单概括的事情,没有必要用那么多复杂的话语概述。
所以刚才的那些话也是谈星云认为有必要说出口,才一口气说出来的,说话时谈星云并没有注意那些多。
此时此刻,谈星云突然想起左泊说的话,只要一和容承绎这个人沾上边,她总是变成另一个人。
另一个人?有吗?
这是谈星云当时的想法,而现在她突然发觉,她的确在不知不觉中一点一滴地发生着改变。
“谈小姐生气了吗?”容承绎的话打断了谈星云的思绪。
谈星云回过神来,又恢复了一贯的冷漠脸:“没有。”
“刚才我没有嘲笑你在孤儿院长大的意思。”容承绎居然开口解释,“每个人都有着不同的成长经历,只是我在容家长大就不一定过着富足快乐的生活,你已经看到了我和他们之间的紧张关系,稍有不慎我现在就已经在地下了。”
“容盛源被关在警察局是你的决定吗?”谈星云突然转移了话题。
“对,杀了人可不能光凭着钱就没有任何惩罚的出来。”容承绎脸上依然是柔和的笑容,只是那清澈的眼中已经泛起了冷意,“相信不久之后,他们的新闻就会公布在各大媒体网站上,对他们而言真是一个巨大的惊喜。”
在心中感叹容承绎狠心决绝的同时,谈星云面无表情夸奖了一句:“做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