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瞒报军情?”澹台文清吃了一惊,望澹台凤鸣一眼,见他并不阻止,于是问:“谁报军情?瞒报什么军情?还不快说!”
“半个月前,军械库发生一起窃案,库丁发现丢失了数批甲胄,刀剑和五千枝羽箭。千帆恐皇上责罚,竟私下处置,未予上报!”叶昊天气不打不一处来,狠狠地瞪了叶千帆一眼。
“哦?”澹台凤鸣这才拿正眼看了他一眼:“叶千帆,可有此事?”
“皇上恕罪!”叶千帆叩头如捣蒜:“除臣恐皇上责罚之外,还因掌库是臣的妾室之表亲,故尔起了私心,这才将此事压下。”
“叶千帆!”澹台文清拍桌而起,指着他骂道:“你,你好糊涂啊!”
叶千帆滴下汗来,也不敢再申辩,只拼命叩头。
叶昊天长叹:“皇上,臣自太宗起追随圣驾,一直忠心耿耿,绝无二心!逆子虽然小事糊涂,但是非公理尚明,大事大非能辩!淞山遇刺一事,绝非罪臣逆子所为,请皇上明鉴!”
澹台凤鸣抬起眸来,扫了他一眼,眼神并不锐利,绝美的脸宠上甚至还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意。
但此时此刻,这一点笑意,却使人凭生出森冷之意。
他不冷不热地道:“哦,照叶老将军说来,朕若是判了叶统领谋逆之罪,就成了是非公理不明,大事大非不辩的昏君了?”
叶昊天额上滴下冷汗,以头叩地长拜不起:“老臣不敢!”
“你不敢?”澹台凤鸣冷笑:“明明是叶千帆有错在先,隐瞒军情不报,你不思己过,却一直在朕的面前摆功,还敢拿出太宗来压朕!你的眼里还有朕吗?你的忠心何在?”
叶昊天仓惶地道:“老臣知错,请皇上恕罪!”
他心中却升起狂喜,皇上这话听起来是训斥,实际却似是已采信了军械库失窃这一说词了!
看来,这谋逆之嫌可以洗脱了!
“皇上,”叶千帆急急道:“此事错在罪臣,与家父无关,求皇上宽佑!”
“哼!”澹台凤鸣冷声斥道:“军械库是否失窃,淞山遇刺是否真与叶统领无涉,朕自会一一派人调查取证!不需你父子置啄!”
“是,是……”
“下去吧……”澹台凤鸣恢复平淡。
叶昊天,叶千帆起身,仓惶退出。
父子二人直到走出瑶华宫外,叶昊天才敢驻足回首,颇有感触地道:“皇上羽翼已丰,再不会任人左右,听人摆布了!”
“爹,”叶千帆茫然不知所云:“皇上是九五之尊,只有他命令臣子,谁还敢摆布他?”
“你懂什么?”叶昊天狠狠瞪他一眼,怒道:“回去管好你的妻妾姻亲,不要再惹出事来,爹就阿弥陀佛了!”
“是……”叶千帆面上一红,再不敢多言。
瑶华宫内,澹台文清若有所悟:“四哥,你其实一开始就不相信此事是叶千帆所为。此番做做,只想杀杀那老家伙的锐气,对吗?”
“德贵,把折子转到瑶华宫来,我去看清歌……”澹台凤鸣顾左言他,袖起手,缓缓踱入内堂。
雨,在入夜时分开始滴滴答答地下起来,打在芭蕉叶上,声声入耳,更增烦恼心绪。
唐意一直沉睡,并无醒转迹象。
闲云倚着床柱,双目无神地盯着她紧闭的双眸,暗自祈祷着奇迹的发生。
离她约摸四五步远,赵医女正在低头研读医书,企盼从中找到灵丹妙药令唐意起死回生。
一墙之隔,澹台凤鸣正挑灯批阅奏折,武德贵在旁静心侍候。
一阵风起,窗纸簌簌轻响,淡淡的香气飘了进来。
赵医女揉了揉眉心,终究抵不住睡神的召唤,伏身桌面,啪嗒一声轻响,手中的医书悄然滑落。
唐笑悄无声息地穿窗而入,落地无声,手一挥,玉色帘钩松脱,碧色纱帐层层滑落。
武德贵似有所察,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不见有何异常,恭声问:“皇上,可还要一杯养心茶?”
“嗯……”澹台凤鸣头也未抬,只鼻间轻应了一声。
武德贵提起茶壶,澄黄的液体注入杯中,散出阵阵香气。
寝宫内,唐笑掩到床前,默然凝视着静卧在床的娇弱身影。
她云鬓松散,趴卧在软枕之上。
她真是好本事!
只要一不留神,就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奄奄一息!
唐笑蹲下去,轻轻地,爱怜地抚上她的颊:“为什么每次见到你,都要带给我惊吓?我们之间的见面,就不能稍微正常一点吗?”
回答他的自然是一片冥寂。
他低叹,认命地从怀里掏出一只玉瓶,倒了一颗丸药在手,一手扶住她的头,另一手以食姆二指分开她的唇,将药丸放进去。
然而,她陷入晕迷,别说嚼碎,就连吞咽都做不到。
药丸在香舌上躺着,完好无损。
然而,他知道他在犯错。
她并不是他可以随意对待的对象。
她不仅仅是别人的妻,更是帝王的妃子!
迷离的目光,痴痴地停在那条白绫之下。
窗外,闪电划过,雷声隆隆。
“雨,越发地大了!”武德贵起身,踱到窗前,忧心冲冲地道:“但愿娘娘能熬过这一晚。”
澹台凤鸣的手僵了僵,忽地推开身前的奏折,站起来,大步往隔壁而去。
寝宫内,赵医女伏案轻眠。
闲云靠着床柱小憩。
层层碧纱轻垂着,一片静谧。
他皱眉,越过二人,立在床畔,低眸望着紧闭双眸的女子。
他弯腰,替她把薄纱拉上来些,顺便整理了一下散乱在枕上的发丝,轻浅的呼吸在耳畔微微地吞吐着。
“意意,”他握住她的手,几不可闻地,近乎温柔地道:“答应朕,一定要挺过来,不要让朕食言,嗯?”
直起腰,正欲离去,忽地驻足,再次回首。
他蹙眉,狐疑地踅返,视线缓缓地扫过寝宫,停在轻轻摇曳的碧纱上。
他记得,最后一次离开时,闲云分明把碧纱挽上了帘钩。
因为赵医女说的,意意喜欢新鲜的空气,不喜门窗紧闭,房内宜保持通风良好。
难道,有人潜进来,为阻断外间的视线,这才特地把纱帐放下来了?
一念及此,他暗自提高了警觉,慢慢地绕室察看了一圈,未见有可疑之处。
她一个激灵,残余的睡意一扫而光,猛地坐直了身体,喝道:“是谁?”
“嚷什么?”澹台凤鸣十分不悦地自纱帘后踱了出来。
“娘娘,娘娘醒了么?”闲云被惊醒,慌慌张张地跳了起来。
这种怪物还有名字?莫名其妙!
澹台凤鸣瞥她一眼,见她小脸泛红,眼里含着喜悦与羞涩的光芒,是这几日没有见过的精神,也就把到嘴的指责咽了回去。
“喂……”唐意见他兴趣缺缺,不满地责问:“你不好奇它叫什么名字?”
“好吧,”澹台凤鸣从善如流:“它叫什么名字?”
“不告诉你,哼!”唐意忿忿地把小熊抱在胸前,把头勾下去,赌气。
问得那么勉强,根本没有诚意嘛!当她三岁小孩子啊?
澹台凤鸣斜眼睨着她,有些失笑。
她现在的模样,可不就象个使性子的小姑娘?哪里有半点皇后的气势?
等一等!那只怪物好象穿着短褂子和小裤叉?
这么说,它,居然是……公的?
他蹙眉,忽地踅过去,一把夺过小熊,拿在手里细瞧……显然,他并没有眼花。它,确实是只公的!
而她,居然把它抱在怀里,搂在胸前?
“喂,还给我,咝……”唐意抬手,痛得呲牙咧嘴。
“哼!”他冷哼一声,手一扬,小熊划了个抛物线,咚地飞向妆台,撞在窗棂上,蹦了两蹦,滚到了窗外。
唐意又惊又气,热气直冲眼眶:“你疯了?”
这是她们几个人忙活了一天的劳动成果,他怎么能不问青红皂白,随意糟蹋!
澹台凤鸣反唇相讥:“这里是皇宫,朕娶的也不是个奶娃娃!”
“你简直不讲理!”唐意气极,挣扎着想下地。
“你干什么?”澹台凤鸣喝叱,弯下腰来按她:“不知道牵动伤口,痛的是你自己吗?”
“痛死也是我的事,不用你管!”唐意含泪低嚷,双手抗拒地乱挥,竟然一掌摔在他的脸上。
“啪”地一声,清脆的掌声在夜晚显得格外响亮。
唐意一呆,怔怔地看着他,颤着唇却说不出道歉的话。
澹台凤鸣悖然大怒,摔门而去:“我看你不但发疯,简直是愚不可及!”
她闭上眼,听见他离开的声音,听着门被大力摔上,眼眶忽地一热,伸手去摸,竟摸了一手的泪。
她呆住,看着湿热的指尖。
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为这种小事流泪?
而更不敢相信的是,他竟然如此轻易就可令她伤心?
澹台凤鸣挟怒而走,在院外见到挤做一团,瑟瑟发抖的几名宫女。
他停下来,冰冷地眸光从她们脸上扫过:“那蠢东西是什么?”
“维,尼,熊……”闲云嗫嚅着小声回。
“娘娘说趴着太难受,做只娃娃抱着睡觉,舒服一点……”赵医女机灵地补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