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院子里搜了一圈,两人在廊下碰了头,压低了声音道:“奇怪,明明看到他进了这里,哪去了?”
唐笑曲指在两人头上各弹了一下:“孙子,爷爷在这里呢……”
两人大惊,正准备拨刀,手才一动,巨大的黑影已兜头罩了下来,腰间一麻,身子已如泥朔木雕,动不了分毫。
唐笑从容地跃了下来,从一人腰间摸出一块腰牌,借着星光一瞧,上面雕着一只振翅欲飞的雄鹰。
竟然是影卫?
他暗吃一惊,收起玩笑之心,一手一个,拎着两人扔到草丛里,纵身上了屋顶,直奔西跨院。
拾了块石子,扔向窗棂,发出“笃”地一声轻响。
“谁?”唐笑机警地探出头来观望。
“是我……”他贴在窗下,压低了声音道:“事情有变,我们得立刻离开。”
唐意一怔,低声求道:“再给我一刻钟,可以吗?”
跟柳云曦的谈话正到关键时刻,没有找到答案之前,这次出宫最主要的目的就不算达成。
她不想功亏一馈。
“不行,”唐笑干脆地道:“影卫已经盯上了我们,再不走,你可能永远回不了宫了。”
所以,宁肯下一次再犯险出宫,也不能赌这一次的运气。
“清儿……”柳云曦跟过来,见她隔着窗子与一陌生男子说话,又惊又诧:“他是谁?”
“一个朋友,以后再跟你介绍。”唐意一边说,一边跳出了窗子:“娘,你多保重,我下次再来。”
“清儿……”柳云曦追到窗边,刚好看到他们翻墙而出,心惊胆颤之余,不禁生出浓浓的疑惑。
清儿,素来端庄典雅,最不喜女子舞刀弄棍,什么时候竟也习了如此利落的身手了?
而且,她有一种感觉,清儿冒险出宫,最终目的是想知道老爷与澹台凤鸣之间的过往恩怨。
奇怪的是,她表现出了对澹台凤鸣浓厚的兴趣,却对他的过往一无所知。
甚至连他曾在西秦做了十年质子这么大的事情都忘得一干二净!
就算当时年纪小,具体情形不了解,但对曾为西秦皇后的她而言,一点印象也无实在说不过去啊!
更何况,记忆中的清歌,是个极有野心的女人。
她对国家大事的兴趣远胜于对女红针黹的了解。
老爷曾不无得意地在她面前夸耀过:清儿有经天纬地之才,可惜是个女子,若为男儿,前途未可限量……
离开淮安候府,牵出藏在街角的马匹,两人翻身而上,朝禁宫疾行。
唐意小声抱怨:“到底出什么事了?连一刻都不能缓?”
唐笑若有所思:“没想到皇上竟会派人盯着淮安候。”
唐意反问:“焉知他们不是跟着我们而来?说不定他们正是镇守地道的那批人呢?”
“哼!”唐笑冷笑:“就凭他们的身手,想追踪到我的行踪,简直就是做梦!况且,我看过他们的腰牌,他们是影卫。”
“影卫和羽卫有何区别?”唐意不耻下问。
“羽卫吏属五城兵马司;影卫却是皇帝的贴身卫队,不吏属于任何机构,直接受皇帝调遣。他们的卫队长,就是整日与澹台凤鸣形影不离的上官雅风。”
“那么,皇帝为何要派人监视淮安候?”唐意心生困惑。
做为一个降臣,淮安候既无权又无势,独居寓所之中,仅仅是苟活而已,皇上为什么派贴身影卫去盯着他的行踪?
“这就要问你了。”唐笑淡淡地笑。
“我如果知道,还需要夤夜出宫吗?”唐意白他一眼。
“原来你是为要查澹台凤鸣的老底而出宫?”唐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嘿嘿……”唐意干笑两声,打混的意图极明显。
唐笑也不追究,观察一下地形,按辔驻马淡淡地道:“恐怕咱们要在这里下马,步行到宫墙底下。”
两人翻身下马,唐笑把马赶到隐蔽处栓了起来,乘着夜色的掩映,快速地接近了禁城。
“运气不好,好象他们刚刚才换过防……”唐意跌足叹息。
“准备好飞索……”唐笑望着步墙上来回巡视的禁军,压低了声音吩咐:“我把他们引开后,你立刻从这里翻墙入宫,明白吗?”
“不等换防了?”唐意微愕。
“没时间了……”唐笑微微一笑,忽地拨地而起,夜风鼓荡起他的衣袖,如一只大鹤振翅飞上了宫墙。
“什么人,站住!”面对仿佛从天而降的庞然大物,守城的禁军慌了手脚。
唐笑咧唇一笑,展开身形飞奔。
“刺客,快抓刺客!”鼓噪声四起。
唐意乘机扔出飞索,麻利地沿索而上,迅速隐没在宫墙之内。
骚乱一起,上官雅风立即停步:“请皇上移驾承乾宫……”
“急什么?”澹台凤鸣微眯起眼睛,眺望远处纷繁的灯火:“还在宫墙,离这里远着呢。再说了,不是有你吗?”
“那咱们,继续去看好戏?”上官雅风本来就只是碍于职责,礼貌地予以提醒,既然皇帝不采纳,他也乐得悠闲。
他还真的不相信,有人能在他二人的联手之下讨得了便宜?
“当然……”澹台凤鸣露了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没准,这戏还越演越好看了呢……”
“皇上,”上官雅风实在憋不住好奇:“咱们究竟要往哪啊?”
看这路,越走越偏,怎么象是要往秋阑宫的方向呢?
可那里,只住着两个几乎已被遗忘的妃子和一个伤重未愈的宝林,深更半夜的,他实在想不通,会有什么好戏可看?
澹台凤鸣睨他一眼,表情轻松:“你说呢?”
夏夜星光下,淡淡的清辉勾勒出一片苍灰的剪影,凝霜殿内外一片静寂,草间不时传出一两声虫鸣,衬得环境越发清幽。
“我去叫门……”上官雅风看着紧闭的宫门,加快脚步抢到前面,欲举手叩门。
澹台凤鸣提气轻跃,轻飘飘地落在了院内:“偶尔做个不速之客,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上官雅风无奈之下,只得尾随而入。
他不傻,到了这里当然知道澹台凤鸣怀疑今夜出现在淮安府的那名女子就是清歌,所以才会来个突击检查。
可是,她一个女子,莫说毒伤未愈,就算行动如常,又如何避开森严的守卫,偷偷潜出宫去?
澹台凤鸣穿过庭院,甫一进入内庭,已被守在廊下的闲云看见。
“什么人?”闲云惊得差点跳起来。
“我……”澹台凤鸣慢慢地自暗处踱了出来,略带些得意之情地睨了上官雅风一眼。
怎么样,我猜得没错吧?
她若是心中没鬼,为何要做以前从没做过的事,突然派个宫女守在寝宫之前?
“皇,皇上……”看清来人,闲云吃惊地张大了嘴巴,脸上的表情比见了鬼还可怕。
“咦?这么晚了,你为何还未休息?”上官雅风瞧了她的神色,心中咯噔一响,假做不解,略提高了声音询问。
他的神色十分平静,语调也算正常,但在这黎明前的一刻,周遭格外静谧的情形下,未免显得有些突兀。
澹台凤鸣微一挑眉,眼里浮起一丝玩味的笑容。
“奴,奴婢……”这样简单的一个问题,闲云竟吱吱唔唔答不上来。
“闲云,你在和谁说话?”屋内,传出一个清丽的女声。
“赵姐,”闲云看一眼澹台凤鸣,见他并未制止,这才敢如实道:“是,是上官将军……”
“哦?”悉悉簌簌之声响起,依旧是赵医女在问:“上官将军,可有说这么晚了来此有何要紧之事?”
“咳……”澹台凤鸣这才轻咳一声。
“皇,皇上来了……”若不是跪着,闲云肯定会站不稳,就这样也抖得够呛,让上官雅风看了都担心,她这骨头会不会散架?
“什么?”赵医女逸出惊呼,烛光一闪,轩窗上已亮出一团光影,澹台凤鸣瞧得清清楚楚,映着的是一个人影。
他轻轻冷笑:“开门。”
短短两个字,竟透着彻骨的寒意。
“奴婢叩见皇上……”赵医女跪在门前,衣衫凌乱,腰间的束带松散地垂在两侧,可见十分仓促。
“你为何会在这里?”澹台凤鸣越过她,直接往里闯。
碧纱帐中,隐隐约约卧着一团暗影,纹丝不动,似乎外界的纷扰对她全无影响。
“小主偶感风寒,傍晚时有些发烧,奴婢恐有疏漏,陪伴在侧。”赵医女毕恭毕敬地答。
“偶感风寒?”澹台凤鸣顿住脚,目光往她身上轻轻一扫。
赵医女打了个寒颤,硬着头皮道:“是。”
“这么说,清歌现在卧病在床?”
赵医女垂下头,避开他的目光:“托皇上的福,小主的烧已然退了。”
“是吗?”澹台凤鸣大步走往床前,忽地伸手撩开纱帐,揭开锦被。
唐意受到惊吓,惶然张开了眼睛,错愕地望着他:“皇,皇上?”
“听说你病了?”澹台凤鸣凤眸轻轻一扫,眼中精光大盛。
她只着一件单衣,纤瘦的身子蜷成一团,颊上泛着两团红晕,额上还有细细的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