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唐意正要再游说。
唐笑已走了过来,拽了她到一旁:“别急,他们虽分了两路,却都是要往萦州去的,咱们直接走官道,直奔萦州,在前面等他们就行。”
“你怎么知道?”唐意诧异地问。
“他们在车里商量,我不小心听到了而已。”唐笑淡淡地道。
才怪,茶棚离那辆大车最少隔着几十米的距离,说是不小心,鬼才信!
“好好的,干嘛要分成两路?”唐意十分不解。
“嗬嗬……”唐笑低眉望着她,眼里尽是温柔:“所以我说,女人不要太聪明。”
“你的意思,”唐意眨了眨眼睛:“我之前的推测全是正确的?他们并不知道此行的目的,突然与上面断了联系,只好把人带回萦州,再做打算?”
“我也说过,女人不要太敏锐。”唐笑叹气。
“可是,为什么要兵分两路?”唐意不理他的调侃,拧着眉思考。
“他们自作聪明,”唐笑冷然一笑:“联络点的曝露,说明被敌人盯上。他们害怕一旦与强敌遭遇会令所有鲜果全部损失,没法向上面交待。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这才决定一半走水路,一半走陆路,到了萦州再会合。”
“可那样的话,不就削弱了自身的力量?”唐意哧声冷笑:“而且,分两路走目标更大,曝露的可能性更高。果然愚不可及!”
就算与官府勾结,这买卖还是非法的,越隐秘越好。
他们带着那么多女孩子上船,想不引起旁人的注意都难。
所以说,天做孽尤可违,自做孽不可活!
“我还说过了,女人不要太牙尖嘴利……”唐笑装模做样地叹气。
渔船轻快,竟然抢在渡船到来之前抵达萦州码头。
不过,亦已过了戌时,天色全黑,城门已关。
好在萦州境内因陆路难通,尤其是往返京城走水路比陆路便捷数倍,因此水运相当发达。
码头船舶进出频繁,通宵达旦,过往客商错过入城时间是常有的事。
这就催成了码头周边客栈,酒店的蓬勃发展。
所以,倒也不虞晚上无处可去。
站在船头,抬眼望去,沿岸酒旗招展,客栈林立,灯火辉煌,一片繁荣景象。
不少当地居民,乘着划子,在各商船之间穿梭,兜售着各自的产品。
唐意注意看了一下,吃的穿的玩的用的,琳琅满目,种类齐全。
更有几艘花船,散落在河面,在繁星交错间,夹杂着酒香四溢,加上隐约的丝竹器乐之音,莺声燕呖之语,更增活色生香之感。
怕去订客房会错过渡船靠岸,唐意索性就在码头等候。
进出港口的船只如此之多,谁会注意这么不起眼的小渔船?
周橹得了她的银子,又见她一个孤身女子,索性也留在船上陪她。
枯坐无聊,唐意从划子上买了些零嘴,抓了一把瓜子不急不缓地嗑着,一边等人,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
“大叔,你知不知道席家炭场总共招了多少人啊?”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这个倒没统计,不过以前在黔州就有了,加上这大半年,陆陆续续去了好几批,怎么也有五六千了吧?”周橹虽不明白她打听这些有什么用意,还是把自己知道的跟她讲了。
“这么多?”唐意大吃一惊。
那得要多大规模的炭场,才能养得起这批人啊?
“我们靠着萦水,捕渔为生,一年到头也攒不到二两银子。席家一年工钱就给二十两,一次就给三年,谁家不争着去呢?”
“大叔为什么没去?”这么高的待遇,难怪乡人趋之若鹜。
一人六十两,五千人就是三十万两!
还不包括这些人的吃穿用度。
好家伙,这么大手笔!
烧炭?骗鬼去吧!
她已经闻到了阴谋的味道,而且相当的浓郁!
周橹涨红了脸,略有些别扭地道:“席家只要年轻力壮的,我年纪大了,他们不收。”
奇怪,周橹最多四十来岁,身强体壮,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这样的好手,炭场竟然不要?
“周大叔,席家的炭场在哪里啊?”
她先把他的底细摸清,待跟唐笑会合之后,摸到席家老巢去,就不信揪不出他的狐狸尾巴?
“这个,倒不清楚。”周橹摸摸后脑勺,歉然地道。
“不清楚?”唐意奇道:“不是说你们村就去了百十号人?难道他们回来都不说炭场在哪里的吗?”
周橹笑道:“他们都没回来,我们又哪里知道?”
“没回来?”唐意翻着眼睛看他:“为什么?”
“他们拿了三年工钱,只去了大半年,怎么回?”周橹反问。
“你们村没回,邻村总该有人回了吧?退一万步,别的镇总该有人回吧?难不成这些去席家炭场做事的,一个也没回来过?”唐意瞪着他。
“是啊,”周橹理所当然地道:“席家炭场开工只有一年多,自然是没有一个回来的。”
唐意跳起来:“这么多人,全都泥牛入海,一去不回了?”
“既然答应了人,又拿了钱,当然要做满三年再回来。”周橹觉得她才是那个奇怪的人。
人怎么可以言而无信呢?尤其对方是个如此慷慨的大善人!
唐意不可思议地嚷:“这么说,这些人全都要等三年期满才准回家?”
黔州跟七星县,不过是一水之隔,这个要求未免太过离谱。
“这个,在去之前就先讲好的哇。”周橹耐心地解释:“家里有事,不能离开的,可以选择不去。人家出这么高的工钱,咱们也该尽心尽力替别人办事,这个要求不过份啊。”
“那,”唐意大翻白眼:“你能确定去的那些人全都活着?”
周橹感觉眼前这个姑娘简直不可理喻:“不是活的,这么多人难道还能都死了不成?”
“那可不一定……”唐意小声嘀咕。
周橹人憨厚,听到她这不厚道的话,脸色僵了僵,愣是没做声。
这种事情,他连做梦都不敢想……
“那,”唐意蹙起眉尖:“照大叔这么说,这个炭场是只能进不能出的咯?烧炭而已,为什么搞得这么神秘呢?”
周橹听她说得有理,一颗心不禁七上八下起来:“难道,真的出事了?”
不,不会的,大橹前几天不是还捎了信回来,说一切平安吗?
“大叔,”唐意瞧他一下子变了脸色,随口问道:“你有亲戚在里面啊?”
“同是一个村,哪个不沾着亲带着故的?”周橹眨巴着眼睛,可怜巴巴地道:“我两个儿子,侄子,外甥……全都去了哇。”
这要真是个陷阱,那他们老周家可不就从此绝后了?
“大叔别慌,”唐意见他几乎要哭出来,暗暗有些后悔话说得太直白了,忙竭力安抚:“我这不是闲着没事,在胡咧咧着玩嘛,也不见得就真的出了事。”
但是,这个席家炭场,内里肯定另有乾坤,很有必要去探探究竟的。
周橹哪里放得下心?
他抖抖擞擞从怀里摸出一封皱皱巴巴的信出来,又是期盼又是担忧地道:“你看,我家大橹前天还捎了信回来,怎么会出事,不能吧?”
“你儿子念过私塾?”唐意接过书信,见上面的字写得龙飞凤舞,竟是一笔极好的草书,不禁奇道。
“不是……”周橹红了脸摇头,又是欢喜又是忧愁地道:“这是他请了炭场专门负责写家信的先生给写的。他走的时候,我那大媳妇不是正怀着呢,他想问问,生了个啥?”
“炭场还配了先生专门给他们写家信?”唐意觉得事情越来越不可思议了。
“嗯,”周橹想想,又觉得完全可以放心:“席家的大泵船每天都在河里进进出出的,谁家想要捎信,都可以放到码头,有专人收了送进去。”
“哇,听你这么一说,倒真是个大善人呢。”唐意嘿嘿笑。
连如何安抚人心都想到了,这个席家不简单啊!
“本来就是啊!”周橹心思简单,刚才担心得不得了,转眼又释然了。
瞎操心什么?又不光是他们周家,好几千人呢,席家还能都杀光?
说话之间,渡船已然来了,唐意收敛了心神,盯着船上下来之人。
果然,没多久,秋菊领着那几个十二三岁的少女走下了舷梯,上了码头,就住进码头边那家裕隆客栈。
“好啦!”唐意见他们进了门,估摸着不会再换地方了,这才拍拍手,跳了起来:“时间不早,我也该去睡了。”
“唐姑娘慢走。”周橹目送着她苗条的身子没入繁华的灯海之中,这才解开缆绳,将船荡向河面,顺流而下。
唐意挑了裕隆对面的昌盛客栈,要了间临街的房子,住进去。
从窗户上摇动的影子来看,那五个少女今晚都住在一起了。
没多久,对面的灯熄了,唐意也便跟着熄灯就寝。
唐笑单人匹马,在路上越过春兰一行人,抢先进了萦州城。
他先到城东高升客栈订下一个跨院,把行礼马匹安顿好,这才慢条斯理地出了客栈,在城门附近找了个绝佳的位置守株待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