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唐意胡乱应了一声,心中已然乱成一团。
她现在,为何看每一个都觉得可疑,再也难以相信任何人了呢?
“如霜,你那边太矮了,应该再高二寸才与闲云平齐……”孤岚站在帐前数步,偏着头指手划脚。
“娘娘,”寻雁吃吃笑:“她们欺侮如霜,她比闲云姐矮一个头呢,哪能挂得一样高?”
“等会,我搬张锦凳来。”如霜返身去搬凳子。
“你刚才说什么?”唐意如受重锤,手按住胸口,愣愣地望着寻雁。
“娘娘,”寻雁讷讷地道:“奴婢,奴婢只说如霜比闲云姐矮,并未说什么呀?”
“是,”唐意喃喃地道:“我怎么没想到?我比他矮了一个头……”
而且他在马上,她在地上,即使扑过去抱住他,两个人的后心也不可能恰好在同一水平线。
林思远也说过,箭尖上并未醮毒。
她当时一直不解,花了那么大的心思,如此精心策划,势在必得的一场刺杀,为何不在箭上抹毒以确保百分百成功呢?
现在看来,她后心中箭,纯属意外!
即使她不扑过去,他的性命也无虞,刺客瞄的根本不是他的要害!
这场苦心策划的行刺的终极目标,其实根本不是皇上,而是德妃!
想通了这一点,这场行刺的幕后主使,已悄然浮出水面。
军械库失踪的那批羽箭和装备,数额并不小,但皇上追查了四处城门却均未发现异常。
似乎,那满满十几车的装备,就这么在皇宫里凭空消失了!
只有她知道,戚家掌握了一条通往皇宫外面的秘密通道。那些装备,必然是走秘密通道悄然运出宫的!
之所以在这之前没有怀疑淑妃,是因为她想不通……杀了皇帝,对淑妃有何好处?
既然她对付的并不是皇上,那么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如果遇刺的是皇上,那么叶千帆面对的绝不仅仅是罚俸降职这么简单的处罚!
可,就算她想通了这一切又怎样?
两次擅入冷宫,偷逃出宫,与陌生男子在宫中私会……不论哪一条,都是死罪!
她死了不要紧,云夫人呢?云家呢?等着他们的又会是什么命运?
如果再牵累了唐笑,就算万死也难赎其罪啊!
所以,只要淑妃不伤害澹台凤鸣,她继续袖手旁观,就不能卷进这场激流汹涌的后宫争争斗之中,把自己置于风口浪尖之上。
然而,除了以上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内心深处,她深深的明白,自己最害怕的还是他的不信任!
武德贵站在廊下,忧心冲冲地望着轩窗上映着的那道轩昂的身影。
皇上进去已然有个把时辰了,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
每当做出一个重大决策之前,都必然要经过一段长时间的静坐。
而这种神情,他已很久都不曾见过……难道,在瑶华宫里发生什么大事了?
当时他在外院侍候着,里面并不见争执吵闹之声传出啊?
正百思不得其解时,轩窗上的影子动了,澹台凤鸣从屋里走了出来。
武德贵忙打起精神:“皇上,可是要摆驾?”
澹台凤鸣摇手:“雅风呢?叫他来见朕。”
“卑职在。”上官雅风应声宛如鬼魅般闪了出来。
“进来吧……”澹台凤鸣点了点头,转身重又入内。
武德贵心领神会,将院中的侍卫撤到外院。
“朕吩咐的事情,办得怎样了?”
“卑职查遍了军械库附近每一处可疑的角落,未发现有秘道。似乎……”说到这里,上官雅风停顿下来,迟疑地望着他。
“十几辆车的军备绝不可能不翼而飞,如果不是经宫门运走,就一定是从地下偷运出去。”澹台凤鸣冷声道:“所以,秘道存在的可能性是相当高的。”
自从五年前,他获知凤麟与韶华之间的奸情之后,就一直怀疑他是如何瞒过宫中侍卫的耳目频繁出入皇宫与她幽会的?
从这批数目不菲的军备奇异失踪之后,更坚定了他心中的疑虑,从而下决心要把这个疑团揭开!
“卑职命他们再细查一遍。”
“冷宫有没有查过?”澹台凤鸣若有所思。
“冷宫?”上官雅风一怔:“那里距军械库太远,卑职想他们不太可能带着十几车的军备穿过半个皇宫。而且冷宫的大门深锁,是禁人出入的,没有钥匙他们进不去。除非他们带着那十几车的军备从高达七八丈的宫墙翻越进去。”
这太不合实际,冒的风险太大,成功的可能性又太低。
“嗯……”澹台凤鸣点头:“你下去吧,今晚不必再跟着朕。”
上官雅风微感诧异:“皇上,若有事要办,不如交给卑职。”
“不必。”澹台凤鸣冷冷拒绝,却并未否认。
上官雅风越发惊讶,抬起眼皮飞快地撩他一眼,自然是瞧不出端倪,只得退了出来。
澹台凤鸣复又陷入沉默,待到月上中天,这才推开窗子,跃了出去,如一缕轻烟,悄然融入了月色之中。
夜色笼罩着皇宫,月色如银,静静地铺呈开来。
及膝的苜蓿草,被夜风吹得沙沙做响,当日追踪唐意来到此地,不慎跌入池塘的一幕,清晰如昨,历历在目。
澹台凤鸣略略停了片刻,随即身形疾掠,穿过大片苜蓿草地,跃上屋脊,如星掷丸跳般穿行于各殿之间,很快便找到了灯光。
他慢慢地单膝跪在琉璃瓦上,轻轻揭起一片,俯身向下望去。
窗外月华如昼,室内一灯如豆。
一条纤细修长的身影,袅袅地立在空荡荡的大殿之中,从主梁上悬下的一道白绫被夜风吹得在她身侧翩然乱舞。
皎洁的月光柔和地洒在她耸动的香肩上,冰凉的夜风将她的嘤嘤低泣吹散,消失在空气之中。
也不知哭了多久,她终于搬过一张锦凳,微提裙角,粉色绣鞋踏了上去,仰头,但见美目盈盈,珠泪点点。
澹台凤鸣唇边噙着一丝浅笑,映着如银的月华,美得惊人,冷得惊心。
他静静地看着那双纤纤素手将白绫挽起,打了个结,她银牙一咬,将臻首投入环中,莲足往后轻轻一蹬,白绫承重,蓦地拉得笔直。
“皇上,华儿欠你的情,来世再还了……”月华下,她凄楚地低泣宛如杜鹃啼血,剜人心肺。
澹台凤鸣手一扬,一道银光自手中疾射而出,白绫应声而断。
与此同时,脚下微微用力向下一沉,可怜这冷宫年久失修,哪里经得起他如此神力?
只听哗啦一声巨响,琉璃瓦应声碎裂,灰尘漫天飞舞之际,屋檐破了个大洞。
澹台凤鸣身形如电,急速从破洞中坠了下去,轻舒猿臂揽上她的纤腰,翩然落在了屋角。
此时,梁上白绫被风吹得飘然而落,轻轻地绕在他二人身上,恰似两人间牵连多年,剪不断理还乱的情丝。
傅韶华逸出短促的尖叫,纤手紧紧揽住他的脖颈,直到此时才敢睁开美目,怔怔地望着张在梦魂中萦绕了多年的俊颜。
她轻启朱唇,潸然泪下:“韶华人贱如尘,不值得皇上出手相救……”
澹台凤鸣低眸默默地凝视着她,良久,才悠悠道:“韶华,你真傻!”
“皇上……”她悲中从来,既委屈又绝望,嘤嘤低泣:“是韶华对不起你,不怪皇上将我扔在这里自生自灭。今生已是无以为报,只能寄望来生有幸,再侍候皇上……”
唐意自飞仙亭归来后便一直呆坐地窗前,一句话也不说,安静得让闲云几个有些害怕。
其实在后宫里,这种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的戏码,原本司空平常。但真正临到自己头上,谁也潇洒不起来。
尤其是昨天皇上还跟娘娘如胶似漆,今日突然风向一改,将之弃如弊履,闲云几个心中暗自不平。
但对象是皇上,天底下最尊贵的男子,谁敢指谪他的不是?
左侧的归燕殿里莺声燕语,笑声不断,越发衬得这边正殿清冷孤寂。
大家原本并不知道韶华的底细,但有人耳尖,听到了唐意与韶华在亭子里的对话,韶华原来是瑶华宫的旧主的消息悄然传播开来。
更兼之,当初将她打入冷宫时,皇上并未明言韶华的妃位是否被废,如今又一声不吭就这么将她接了出来,并未赐新封号。
大家也就理所当然地认定她贵妃的封号依然有效。
宫中奴才原就习惯了见高拜,见低踩。
新主子位份即高,又是皇帝的旧爱兼新宠。住了五年冷宫都没有让皇帝忘了她,这往后的荣华岂可限量?
加上,归燕殿多年未曾住人,仓促入住,打扫清洁工作倒也确实有些繁琐,物品准备上有些欠缺也是事实。
开始,那些内侍只是跑来借些东西物什,见唐意并不说话,胆子慢慢大了。
闲云几个大宫女他们不敢招惹,但小石头那些杂役却甚好欺侮,先是一个,慢慢二个,最后全体被叫过去做事了。
韶华其实本应明日再住进来,但她心急,在冷宫如何呆得住?别说只是下着细雨,就是落刀子,也得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