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渊衫今天一天对着一桌的文件总觉得一直心神不宁,极少的效率低。
他揉了揉眉心,靠在椅子上闭目养了会神,脑中一件一件事情交叠着,烦躁得又不敢抽烟、怕小妻子回去又要挠他的脖子炸毛。一想到她可爱的笑颜,再想到一些其他事情,他眉头不知不觉却锁的更加深些,眼中一片阴霾。
这时门口有人轻轻敲了敲门,一个一直护在陈渊衫身边的贴身下属进了来,恭敬地朝他鞠了躬、走到他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
“带他进来。”他淡淡地下了指示,双手交叉着搁在办公桌上。
门口很快来了好几个黑衣男人压着一个男人进了来,那个男人身上衣服已经破破烂烂、脸上是好些个疤痕,跪在地上目露凶光地看着陈渊衫。
“在我这里好吃好住了一段时间还天天想着自尽,是亏待你了?”陈渊衫看着地上跪着的那个男人,敲了敲桌子。
“你要杀要刮尽快,别使这些柔性手段,老子本来就是来杀你的,杀不了你我的任务就算失败了,别浪费时间和我周旋了,我绝对不会背叛肖少的!”那个男人往地上吐了口痰,恶狠狠地看着陈渊衫,赫然是当初戈衫落成仪式上被尹碧玠柯轻滕拿下的那个杀手。
陈渊衫目光沉沉地看着他,淡淡道,“你想多了,留着你的命回去告诉肖潘,让他有什么手段明着使出来,他除了阴里盘算着来暗杀绑人动手脚,他还会干什么?那么多年还没长记性?”
那男人听到他这些话似乎更气,朝他咆哮道,“我他妈绝对不会苟且着回去找肖少的!我告诉你陈渊衫你少得意,你和你女人都等着被肖少一枪崩了把!”
站在这男人后面的黑衣男人立时一巴掌拍向他的后脑勺,几乎把地上那个男人拍的休克过去,“你算个什么鸟东西?这里轮得到你这么说话?”
那男人被这一巴掌抽得头无力地顶在地上,嘶哑着声音道,“我死了也绝对不会背叛肖少的!”
陈渊衫听了他的话,挑了挑眉,再无耐心地慢慢对他身后的下属说了三个字,“给他枪。”
是真当他疗养院院长么?现在他不愿意再沾染鲜血伤人性命,这也并不代表他能接受一而再再而三无休止的威胁和挑衅。
站着的陈渊衫下属毫不犹豫熟练地抽了枪出来,粗暴地从绳子里抽出那个男人的一只手,两手控着那个男人的手一起把着将黑洞洞的枪口死死抵在他的脑门上。
地上那个男人这时身子终于不可避免地有些颤抖起来,但还是咬着牙根涨红着脸任由身后的人一点点扣下扳机。
陈渊衫淡淡地看着消音枪之下一瞬的功夫那个男人颓然地倒在地上,朝那些下属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尽快将人处理掉,揉了揉太阳穴无意一瞥,脸色一下子大变、滕地一下从椅子上起身。
门缝里有一只细白的小手正巴着门框,露出了一张脸上全是极度惊恐的表情。
几个黑衣男这时拖了人打开门,看到一个女人呆呆地立在门口,一下子也震惊到了,忙齐声叫道,“夫人!”
严沁萱这一刻只觉得浑身上下汗毛都一根根竖了起来,脑中嗡嗡地作响,房里站着一个个穿着乌黑衣服面色沉沉的高大男人,地上压着一个脑门上不停留下鲜血的死去的男人,而她的新婚丈夫正不为所动地看着这一条人命的终结,这张平素对她露出最无微不至关怀的温柔表情的脸上没有半分波澜。
陈渊衫沉着脸几步走上来,厉声对身边失职没有拦住人的属下说道,“还不走!”
一室寂静,门被轻轻带上,陈渊衫皱着眉刚刚想伸手拉住她,突然见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她微微缩着身子,没有哭、没有尖叫、甚至都没有晕倒,他知道刚刚那个场景对她来说是多么巨大的冲击,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让她看到这样的场景。
严沁萱这时脸上含着丝丝恐惧、额上有薄汗渗着,脸色苍白地看着她面前握着拳面无表情的陈渊衫。
她也曾想过今天这种情况,可是她既然选择了他,就应该已经有了觉悟。
“我让你感到害怕了,是么。”他亲眼看见她那一步的后退,拳头都被他握得发青,显然正极力压抑着自己心中的情绪。
“你已经看到了这些,没有办法改变,你知道如果我不动手就有人来动我,我一个人独身不要紧,死就死,可我现在有了你,我不能再接受任何可能对你造成的威胁。”沉默了半响,他走上前轻轻拉过她的手,低头看着她的眼睛。
“我知道”她垂下眼帘咬着唇,泪水却开始不断地往下掉。
“你已经为我做了那么多我却觉得你为我放弃你打下的这些黑色的基业是应该的,我以为你已经不会再参与这些事情了”说到这里,她拼命掐着自己的手心隐着哭腔,“我知道你不会坐牢你有办法压着我不想说那些法律道德之类的冠冕堂皇的话,你是我的丈夫,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身边”
她的话语越来越混乱,陈渊衫心里此刻一阵绞痛,眉头皱的深深地看着她不忍再让她说下去,“沁萱”
“我告诉自己,现在我已经是一个妻子、是一个要保护父母的女儿,我碰到什么事情我都不能退却、不能懦弱可我在自欺欺人,如果没有了你我怎么可能做得到坚强”她话还没说完,便被陈渊衫一把紧紧拉过来扣在怀里。
“不要再说了,都是我的不对,对不起,今天让你看到这些。”他下颚线条抿得很深,脸上是深深的自责和疼惜,他胡乱地亲着她的发丝,手臂勒得她都发疼。
“我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去扛这些?”他轻轻松开她一些,低头看着她哭得通红的眼睛,“我一定会为了你还一个干净的身家,你不要后退、不要离开我,好不好。”他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惊慌,“有了你是我这一生都没有想过的好运,我每一天都在惶恐。”
“我比你需要我,更需要你。”
如果没有你的笑容、没有你的陪伴,我的人生便是永远黑色的布景,沉沉不变、万劫不复。
她在他的怀抱里,感觉到他话音里从未有过的急乱和轻颤,心中混着入微的怜眷和心疼,发抖的身子在他的手臂之下渐渐放松了一些。
“爸爸公司亏空的事情,你很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沉默了一会,她看着他的眼睛慢慢开口道,陈渊衫神色一变,半响又沉了下来,没有说话,一双眼睛深不见底。
“我知道你瞒着我,是怕我担心、怕我接受不了。”她垂了垂眼眸,伸手擦了擦眼泪,“今天陆添历来找我,我告诉他,无论你做了什么事情,我都相信你。”
“爸爸现在身体彻底垮了,我才觉得我自己没有用,什么忙都帮不上,可我至少在很努力地去做,我毕竟姓严,我有权利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告诉我,好不好。”
陈渊衫目光闪烁地看了她一会,拉起她的手便往门外走去。
严沁萱跟着陈渊衫走进一间潮湿破旧的地下室时,抬头便看见一室浓浓的烟圈和耳边嘈杂繁闹的喧哗。
老虎机、纸牌一桌桌乌烟瘴气地里三层外三层包着人,陈渊衫伸手将她紧紧圈在怀里,一手将她的头靠近自己的身侧让她闭上眼睛。
“烟味太厉害,会熏得眼睛疼,给你看完东西我们马上就走。”他温柔地低声哄慰她,迈开了步伐朝账台走去。
那个账台老板本来叼着根烟斜着身子不耐地数着手上的钞票,看到陈渊衫的走过来的身影一下子神色震了震,换上了讨好又恶心的笑容。
“陈老板!”四十几岁的中年男人肥头油脸,从账台前迎了上来,“帐都已经派人结清了,您还亲自来了?”
陈渊衫目光都没带到他身上,只淡淡道,“账本。”
那人一激灵,马上急急地绕回去在桌子上翻箱倒柜,“好的好的,您等等啊!马上找出来,哎哟这账都付清了您还亲自来看,真搞不懂严凯那欠账的老东西哪里找来的您那么厉害的后台”
话音刚落,那男人脑袋上就被抵上了一把枪,一直跟在陈渊衫他们身后的几个下属齐齐出现在账台边。
严沁萱直到这里,已经隐约猜到了到底发生了什么,听了那老板的话,拉着陈渊衫的衣襟的手已经抓得惨白。
那老板吓得都快尿裤子了,连忙哆哆嗦嗦地翻出了一本本子递到桌子上,“陈老板这这”
“闭上你的嘴。”黑衣男人拿枪的手又用力了几分,将那账台老板一下子推到地上,陈渊衫将账本轻轻放到严沁萱手上,牢牢抱住她的肩膀。
严沁萱微颤着翻开那本本子,望着那一条条数字惊人的欠债还款额和旁边的那无比熟悉的名字签字,捂着嘴都说不出话来。
“一千三百十八万。”陈渊衫不忍让她再看、拿过那本账本放回桌子上,让自己的语气尽量平缓道,“爸爸这几年来一直来这个地下赌博城赌博,一次比一次赌得大,严氏盈利额赔光还还不清欠款、才去南北那里的分公司再挖取资金的,这里还有一些亏欠的我已经填了。”
“爸爸赌博”
严沁萱神情呆滞地看着那本黑色的账本,几乎怀疑自己是在梦中。
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这是她从小敬畏又佩服的父亲,是一手开创严氏拥有最优商人头脑的父亲,是她眼中似乎永远都不会犯错一丝不苟的父亲。
人要用多少力量才能接受这种一夕之间天翻地覆般的变化?
陈渊衫看着严沁萱在他怀里渐渐哭得发抖起来,呜咽声在他耳边仿佛要将他生生撕裂。“啪”地一声,他手边放在桌子上的一个玻璃杯子被他生生捏碎了。
今天一天,她知道了公司资金亏空、亲眼目击了他的属下杀人、了解了父亲这几年嗜赌成性欠下了天额巨款。
他心爱的小妻子单薄的肩膀为什么要来承受这么多的痛苦?
陈渊衫不顾手上还滴着的鲜血,一把将严沁萱横抱起来就往电梯大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