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不过只隔数日罢了,怎么竟会到了这般地步?苏秦听闻了这番担忧言语,皱着眉头的她内心在惊诧之间,也不禁回想起二丫那口中所谓的大事件。
据说当时发生的肇和兵舰起义是由于郑汝成率重兵屯防上海滩,兼控制海军引起的恐怖笼罩。她隐约记得历史书上曾说那次发动的武装起义是中华革命党领导人陈其美及蒋介石等人在一九一五年十二月五日为反对袁世凯复辟帝制而施行的。影响深远,绝对是典型的虽败犹荣。
而一旁的二丫又突地忆起大地绿刊兴起的闲言碎语,望着沉思中的苏秦也渐渐地变得急切,还没等她仔细揣摩出其中的故事,随即不满地嘀咕道:
“苏秦姐,你或许不相信……我听说慕副主编倒是推脱得一干二净,对这件事情不管不顾,竟然一个人逃去了国外……”
这怎么可能?闻言后的苏秦又是一愣,不知该作何应答。她最近就是觉得大地绿刊的一切都有些不对劲,现在才终于有了些洞察一切的恍然大悟。
长时间在报社久坐之人,便能了解到作为主编的严立溪时常东奔西跑是很平常之事,但因为新闻具有的时效性,他三天两头都会回来仔细撰稿。可如今一连好几天都未见着半分人影,原来是惹了牢狱之灾。
不过对于二丫后面所说的话苏秦还是不太认可,虽说与穆清悠并没有深交的情分,也摸不透其中的真正缘由,不敢随便断言,但也坚信她不会背叛革命这一点。
而在这个纷争逐角的关键时候,革命与反革命根本不能完全区分,若没有好的证据或者铁的关系,一辈子都会牢底坐穿,更甚者在劫难逃。
想到这些,她的右眼剧烈跳动,也再顾不上日常的工作,只是慌不择路地朝着已经打听清楚的监狱奔波而去,又趁机在位于繁华路段的交通银行换了大量现行的银元,看能不能先疏通关系,让严立溪的环境可以得以改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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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二连三地换乘了几趟公交车,又七拐八弯多时后,那座传说中的监狱才跃入眼帘。关押犯人的所在之地果然尤为偏僻,若不是标志明显,苏秦根本就不能判别出正确的道路。
她顺眼望去,只见该处地势低洼,一看就异常潮湿。两幢四层高的监楼与周围的景致格格不入,它占地面积约二十亩左右,大门两旁是一身制服别着枪的两个冷漠守卫,其中能猜测出监管设施应该还是比较齐全,外头不过一眼之下,却显得庄重威严。苏秦望着顶上的牌匾从左至右轻声念:九亩改过所。
准备妥当的她谄笑着渐步走近,又上前试图与其中一个守卫套近乎。
“请问大哥,能不能通融一下?”
“谢谢你,就几分钟……”
“不会太过麻烦……你放心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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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秦的几十句话都源源不断地脱口而出后,顿时间只觉得口干舌燥、大脑十分缺氧。可一旁的警卫仍旧没有任何反应。她见此也不再枉费唇舌,直接掏出了怀里的银元。果然还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守卫虽没有多说什么,但一改常态,微笑着领她往里走去。
两人步伐轻快,尽量低调行走。苏秦便也趁机打量四周。
监狱里的布置规划整洁,地板更是一尘不染,只是过而不及,让外来人感觉十分压抑。一路走过监狱的忏悔堂,她又扫过里头挂着的耶稣、默罕默德、孔子、老子等相,步履越发匆匆。
到监狱里正门时,根据犯罪的等级与原因分了不同的楼层。只听得一楼之间似乎有无数的犯人吵吵嚷嚷,里头的气味比之外头浓烈许多。而苏秦没来得及细看,只是跟随着守卫一路往上寻去,在进入三楼的偶然一眼,便瞥见后四间里头斜躺着严立溪,忍不住大声叫道:
“立溪哥哥,对不起我来迟了,你现在还能坚持吗?”
此时的严立溪全身都是显而易见的外伤,正躺在稻草里奄奄一息。他的神色呆滞,与从前的自信飞扬判若两人。其实对于此刻的时光而言,他肉体上的痛苦都是其次的,前几日穆清悠的几番话语,才是深深地伤害着那份真心。那一句一句的诛心之论,怎能让他不痛心?
一旁摇着铁门的苏秦在警卫打开了牢门后,急切地奔跑过去,扶着他的手也开始不停颤抖。又以为他已经失去了听觉,更是焦急不已。
“你走吧。”
双眼无神的严立溪见她神色惶急,还是吐出了一句不咸不淡的话语。苏秦见此,突然回想起二丫的话语,更为忧虑。如此颓废的他已没了求生的欲望,让她如何能安心离开。想到这些复杂的种种因素,她不由地转了转眼珠,咬紧牙关,凑近他轻声道:
“严立溪,除非我带你一起走。”
还未等严立溪回过神来,转身站立的苏秦就抡起拳头,朝着身后的几个警卫就是一顿猛揍,打得他们措不及防。她又顺势回头把严立溪一把搂起,使出右脚侧踢后,向外头迅速跑去。挨揍的守卫一时没反应过来,在囚犯们的哄闹中,另几个警卫瞬间上前压制住她,把两人都关押起来。
控制住场面的警卫无奈地摇了摇头,又装作更加凶恶的模样,大声地训斥两人。他们没想到她还是用了这个下下策。刚才苏秦曾在外面请求过如果迫不得已就想要留在监狱里照顾严立溪一阵子,可是政治犯如果走丢,可是担待不起。任凭拥有再多的钱财,也无福消受,几人因此便商量着让她以一个正当的理由留下来。
他们不知道其中的缘由,只觉得用情至深,令人神往。
而此时被她护在怀中的严立溪不小心牵动伤口,内心也终于有了丝涟漪,担忧隐现。
“严立溪你既然如此固执,那我就留在这里陪着你。”
呲牙咧嘴的苏秦抚摸着青一块紫一块的脸庞,不在意地笑了笑,这皮肉之苦不过都是表面现象,并无任何大碍。只且不说两府相交多年的情谊,就算是一双清亮的眸子,也是永远还不清的。此时严立溪遭逢变故成了这般模样,当然不能袖手旁观。
待警卫走后,她便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吃食与药品,一边替呆滞的他仔细擦拭伤口,一边又笑容满面地同其他友好的囚犯分享美味食物,顿时一片其乐融融。而严立溪见此,还是接下了她精心制作的芙蓉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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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牢中的生活也不像苏秦想象中的那么压抑、那么苦痛。每天的规律只仿佛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两人无事能下象棋,读书写字,钻研自己喜欢的稀奇玩意,和多少的不安相比也应该知足。
不知为何,她只要是与严立溪相处的时光,就会有一种胡兰成与张爱玲缔结婚姻时说过的那句话――愿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恬静而美好,或许是所有人都想要拥有的未来吧。只可惜,此刻的她,心亦有所属。
而一开始的严立溪始终保持着初见的消沉,后来在她的执意劝解下,悲观的情绪终于有了些许好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