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内急切的灼痛让苏秦苦不堪言、生不如死,一路飞奔而去的严立溪一边好言安慰,一边东张西望地随处寻觅医馆。可苏秦此时又受不得奔波,无可奈何的严立溪也只能先往府中赶去。后面围观的群众见此也大多义愤填膺,上前将疯狂的吕苗彤抓了起来,预备押送官府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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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白氏医馆的白大夫前几日奔赴上海滩求学去了,我只好请来了这位老大夫。”
严府的穆管家早就闻讯寻医而来,到达严府后的严立溪当然也顾不得挑三拣四,立马让位于老大夫,方便他上前仔细查看。大夫放好了医箱,让人抓住不停乱动的苏秦,快速地翻了翻苏秦紧闭着的眼皮,又把她的头侧向伤眼一边,用香油反复冲洗,随后还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大量的石灰石遇水产生了巨大焚烧,恐怕现在就算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
“大夫,求您再想想办法吧。”
得到消息而迅速赶来的苏幕生心急如焚,恨不得替女儿受苦。但老大夫闻言也只是摆了摆手,确定自己真的无能为力。当时的医疗水平的确有限,西医的传入并不久远,苏州城又算不得是十分繁华之地,自然是没有普及外科手术。因此老大夫只是开了些传统缓解疼痛的中药,让苏秦昏睡了过去。
而这些所谓的中药只能让苏秦不太痛苦,一直处于半梦半醒之间,并不能起到一丝一毫的作用。这紧急的病情当然是不能拖延的,苏幕生与严峻已经明白了这一点。这几日下来,苏州城中有名的大夫都已看过,可是没有半点对策。他们看着日渐消瘦的苏秦,决定听严立溪一言,立马奔赴上海滩的大医院,希望还能有救。
病情本来就容易恶化,他们也懒得再去收拾,只是带足了银两,觉得早去为好。不过更为巧合的是,就在决定出发的前一天,竟来了个不请自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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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门外有人自称谢千缘,说少夫人的眼睛还有一法可试。”
听过报话的严立溪愣了愣,苏州城的所有医者都没有任何办法,他一个应该没学过医法的山人,怎会突然登门造访。况且当时他明明也在场,如果有对策,怎么在如今这个节骨眼上才说出。但苏幕生却管不了这么多,亲自急速地把谢千缘请进了府中。
而进门后的谢千缘看也不看苏秦,只是笃定地道:
“都道是天下没有双全法,小姐的眼睛已坏,如果要重见光明,必须得有一双可以替代的。”
闻言后苏幕生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对于这个宝贝女儿,就算是赔上性命又如何。从前的融洽相处还历历在目,他的一颗心只愿女儿能安好幸福便足矣了。
“这个当然不是问题,你看老朽这双眼能不能行?何时能动手?”
谢千缘无奈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望着焦急的几个人,还是缓缓地道:
“其实也不是完全不行,可是苏老爷已老,风险极大。”
“还是让我来吧。”
严立溪听着两人的对话,想了片刻,还是决定这么做去补偿当初的过错。那时他就选择了远渡重洋而逃避责任,如今不管如何也要赌一把。只可惜他再也不能深情地望向远在他乡的心上人。
当时离别之前的重聚,恨自己没能好好地把她的一瞥一笑留在脑海,没曾想过,那一眼,便是万年。严峻闻言也闭上了眼,默许了他的言语。身为人母的白雪盈虽没有阻止,却还是忍不住转头偷偷地哭泣起来。
“可是想好了?”
他的那一眼决心,仿佛让谢千缘穿过了十几年的时光,重新寻回了记忆中小女孩的坚毅。那半句语言,温暖了他多年的心。而严立溪点了点头,扫过三人不一样的神色,决然地笑了笑,
“谁也不能阻挡我的决心。”
惊诧的谢千缘淡淡回笑,不禁想到已被官府拘禁的吕苗彤,为爱痴狂,不若当初的阳光。他心下一痛,还是提出了自己的条件,
“那好,既然如此,我保证让小姐恢复从前的神采奕奕。不过……我有一个要求,只要你们答应放过吕家小姐,我立即进行换眼。”
忧心忡忡的苏幕生闻言,促狭的目光闪过一丝愤恨,又和严峻对视了一眼,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谢千缘自然相信商场上一言九鼎的承诺人,立即拿出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工具,开始了他的行动。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其实就算是苏幕生拒绝了他,他还是会进行救治的,但他的此举私心,不过是想为吕苗彤换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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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留下的打杂小丫鬟各个机灵懂事,按吩咐依次准备好了清水、白布、药膏,以及府中珍藏的麻药等等,皆距离适当的垂头等待叫唤。谢千缘还是一样的不紧不慢,仿佛是在品茶作乐一般悠闲,莫名给了严立溪一丝放松。他轻轻地扫过熟悉的环境,随后才沉重地闭上了眼。
有麻药在手,自然是方便了太多。当严立溪迷迷糊糊间彻底失去光明后,他内心却是一片坦然的,这么多年的心头不安,终于可以放下了。而一盆盆血水的不时倒出,让外头等待的三人心头一紧。谢千缘动作麻利,不多时后才擦了擦汗水,最后一步又系上了纱布,终于大功告成。
“苏小姐三天之内就会好转,希望你答应我的事不要反悔。”
完事后的谢千缘让丫鬟打开了房门,告诉了他们这个好消息与自己的所求。苏幕生则笑了笑,并不多话。他细细地替苏秦擦拭着脸颊,还未放下所谓的担忧。而旁边的白雪盈抚摸着一脸淡然的严立溪,已哭成了泪人。但是母子连心,她怎么会不懂自己的儿子,自然也不会阻拦他的行为。
不知是天意还是人为,短短几天时间,苏秦便在昏迷之中欠下了天大的人情。钱债易偿还,情债最难两清。虽说苏幕生放下生意一直陪伴着她,严府的下人也都闭紧了嘴巴,可她不安的心如何不会在点点缝隙之中明白真相。
便是当阳光透射过的白布越发清晰时,园中鸟儿叽叽喳喳个不停也让她倍感慌乱。几日的阴霾沉入心底,她不禁扯下白布,飞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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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艳阳天注定不是个好风光,苏秦目睹严立溪在自家院子里无助地摸索时,心头下意识疼痛难忍。她轻轻地走了过去,只是静静地望着他白皙的脸庞,红了眼眶。而失去视觉的严立溪听觉特别灵敏起来,他以为是服侍自己的丫鬟过来了,忙唤道:
“欢顺,替我斟一杯西湖龙井。”
闻言后的苏秦苦涩一笑,立即小心翼翼地踱步前往倒茶。一杯茶水递到他眼前,可他竟无动于衷。她终于忍不住掉下了一滴泪,正好落在了严立溪摸索的手背上。他愣了愣,有些疑惑地问:
“你不是欢顺,你是……苏苏?”
苏秦没有回答,只是上前抓紧了他的手,强忍下抽泣声。心中永远的立溪哥哥,为了自己不惧未来的迷惘,成全了自己。她暗下决心,毕生定不辜负他的期望,从此便成为他一个人的拐杖,一生一世斗要守候在他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