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攻的时刻到了,初升的朝阳洒下第一缕温暖和煦的光芒时,苏联红军重炮齐鸣。坦克轰鸣着向前推进,步兵们狂喊“乌拉”快步冲击。
无数炮弹将城墙脚下的防御工事送往天际,凤县破败的城墙在重炮轰击下不断发出哀鸣。
集团军加强到622团的坦克和装甲车迅速对凤县城垣形成四面围攻的架势,自西渡口码头而来的团主力步兵在半小时后抵近凤县南城。破败的城墙是凤县攻坚战中苏日两军的首个交火地带。四面城墙上的日军抵抗不到半小时即向城内退却。苏军当仁不让,坦克旁若无人地撞破城墙进入城区,步兵以连为单位分散尾随坦克和装甲车攻击前进。四面围攻之势看起来不可阻挡。
留在城中的中国百姓全部躲藏在自家地窖中,他们头顶的地界变成了残酷的杀戮战场。枪炮声、双方士兵的嘶吼和惨嚎。家,一定是不在了。好在,身为凤县人的他们坚信,当他们再次回归地面时,凤县地界将不再有叫横跋扈、凶残成性的日本人。
破败的韩府,这些年来被亡国之痛折磨得老态尽显的韩世达站在院子里,在震耳欲聋的枪炮声中高喊:“打!打!打得好!王八儿子龟孙子!小日本子你们也有今天啊!小宋!小唐!往死里打那帮不是人操出来的牲口货!!”太激动的韩世达,不再念及他这个年龄的人应有的教养和修为,在炮声隆隆中骂出了他在心中积压了多年的脏话。
然后,他哈哈大笑,忘记了此时他该和家人们一起躲进地窖。
老蔡颤巍巍地跑来,一把拉住韩世达:“老爷!赶紧躲起来!炮弹子弹不长眼啊!”
韩世达被老蔡拉着往地窖走,他边走边说:“老蔡,光复之日真的来了!那帮小兔崽子真的打回来了!这凤县,就快变回中国人的凤县了!”
老蔡:“老爷!我知道您高兴,可是咱还是得先躲啊。您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等小姐回家,等小宋他们凯旋。”
躲进地窖的韩世达兴奋不减,他走到珍藏多年的好酒那里,拍着酒罐说:“等淑珍、小宋他们一回来,咱一起先喝个一醉方休,再商量商量淑珍和小宋的事。小宋那孩子小时候看起来不成器,如今是真出息了,我真挺喜欢他,哈哈。”
地面之上的攻坚战中,红着眼的抗联官兵们裹在苏军的队列中猛打猛冲,这一次他们跑得比牛高马大的苏军战士更快。胜利前夕,他们痛失战友或挚爱,这将他们体内的暴力因子更加彻底的激发出来。
一个鬼子都不留。这句话被他们牢牢记在心里。
唐龙凯的波波莎冲锋枪,宋子豪的莫辛纳甘狙击步枪,不断喷吐出挟裹愤怒和仇恨的弹丸。这些弹丸穿透挡住他们去路的日军身体,带起一片一片的血雾。
巷战是一种让交战双方付出重大伤亡的作战方式,不分攻方守方。在凤县,日军因绝望而异常癫狂,死战不退者大有人在,苏军攻破城墙的战斗很顺利,进入凤县城区后,其伤亡数量不断攀升。此时构成日军基层战斗力量的基本为凤县警察公署的武装警察和开拓团民,原本是现役军人的很少很少,但日本的普通平民也多掌握战斗技能,这是军国主义制度下必然产生的结果。这些由开拓团民变身为战斗员的日军,作战技能比不上苏军,更不掌握步坦炮诸兵种协同作战的本领。可他们依托城市的废墟顽固抵抗,子弹从断壁、街角、巷尾甚至阴沟等处飞向苏军;一些狂热的醉酒日军躲藏在废墟之中,直至苏军坦克隆隆驶来才突然现身,身负炸药包钻入坦克底部,以****攻击的方式摧毁苏军坦克。
斯大林格勒战役的惨烈场景,似乎真的在凤县重演了。任何一间房屋都是双方反复争夺、搏杀的战场,每一条巷道都铺满了双方士兵血肉模糊的尸体。
阿列克谢的指挥部已前出到距离交火一线不足五百米的一处民宅废墟中,团部警卫部队不时与突入射界的日军驳火。一批批苏军战士经过团部附近投入巨大的战争绞肉机之中。不断有苏军战士被子弹击中,倒在胜利前夕。
日军在平原上面对苏军的红色狂潮显得不堪一击,可在一座城市之中,破釜沉舟的日军却与苏维埃红色狂潮杀成了难解难分的一团。
阿列克谢:“莫斯科,斯大林格勒,库尔斯克,华沙,布拉格,柏林,我们经历了好多场血战,到了今天的中国东北,在胜利的前夕,我们却还要付出大量的牺牲!”他一拳砸在作战地图上,警卫连长这时闯进来说:“团长同志!十点方向有日军发动刺刀冲锋!我们暂时顶得住,请您先转移!”
顿河哥萨克的战斗激情在一瞬间爆发,阿列克谢随手抄起波波莎冲锋枪,寻了一顶钢盔扣在脑袋上,吼道:“转移?不杀光了城里的日本人我哪都不去!我这就去会会那帮敢于向苏维埃红军发动刺刀冲锋的丑陋猴子!”
警卫连长不敢多言,只能追随团长同志的脚步来到指挥部外面。挺着刺刀冲锋的日军已杀到近在咫尺的距离,阿列克谢平端波波莎冲锋枪疯狂扫射,打得杀奔而来的日军接连倒下。警卫连战士受到鼓舞,拼了命的阻击日军,勉强将这场日军发动的刺刀冲锋打退。
县城另一面,伤亡过半的622团侦察连搞不清楚到底是自己包围了日军,还是正处于日军的包围之中。他们赶着一群日军向县城中心推进,他们的左右和后面又不断有日军冲他们开枪。
他们所伴随的最后一辆BA装甲车爆炸起火,装甲车失去了动力,借助惯性向前一头扎在一堵残壁之上。猛然有日军或挥舞战刀或挺着长矛扑向失去了装甲车辆掩护的侦察连战士,几名苏军战士倒地身亡,杀死他们的不是子弹是弓箭!
苏军战士们看清了,扑向他们的根本不是日军,这些日本人连军装都没有,只在头上缠着印有红太阳标志的白布条!这些日本人不是军人,是平民!装备了最原始武器杀气腾腾的平民!
战士们用机枪和冲锋枪将武装平民全部击毙。这些日本人是平民,可是他们有武装,他们同样杀害红军战士。杀死他们,红军战士并没有负罪感,对日本法西斯分子的仇恨反倒更加强烈。
更多的红军战士自后面冲来,他们填补了侦察连攻击队形的空白。
激战中,大熊突然问身边的伊万:“中国队员哪里去了?”
伊万:“大尉同志,这我可不清楚。”
大猩猩在另一边吼道:“他们这次跑得太快!一早就超过了装甲车!”
大熊瞧了瞧身后不远的地方,一早被中国队员们超过的装甲车此时处在烈火的包围中,炮管歪在一旁,履带断裂。大熊掏出酒壶往肚子里灌了一大口伏特加,持枪扫倒前方街角处现身的日军,红着眼大吼:“同志们!把红旗打出来!继续向前冲!乌拉!!”
一面鲜红的镰刀铁锤旗帜一马当先,红军战士们狂吼着“乌拉”,跟随那面旗帜向前猛扑。密集的弹雨中旗手中弹阵亡,立刻有战士接过烈士手中的红旗继续冲锋。旗手牺牲了一个又一个,那面红旗却始终冲在队伍最前面。
打红眼的中国队员们此时位于跟大熊等人并排的另一条街面上。开战后,死战不退又无处不在的日军逐渐将他们与侦察连队列分隔出来。现在他们正面对一座位于街角暗处的半地下机枪堡垒和四周藏于四周残垣断壁中数量不明的冷枪手。中国队员们一筹莫展,日军的火力实在足够凶猛,抵抗异常顽强,他们只得暂时躲在各自隐蔽的角落中。
宋子豪用狙击步枪揍掉了附近几个放冷枪的日军,两名爆破手趁机扑出去想敲掉那座半地下机枪堡垒,没冲出两步就被冷枪和半地下堡垒的机枪先后放倒了。
“都别露头!子豪!鬼子还有冷枪手!”张岩躲在一条阴沟里大喊道。
宋子豪的十字准星不断扫描四面八方的残垣断壁,过了半天才开上一枪。他清除冷枪手的速度慢了些,但只要他开火,必然有一名暗藏的日军冷枪手被击毙。同样有日军冷枪手冲他开枪,子弹不断打在他近身处的地面上。他只当是蝲蝲蛄在地里乱叫,这年头鬼子的枪法也变得极端不靠谱,那些靠谱的枪手大部分已在中国内地、太平洋岛屿和中苏边境被反法西斯盟军收拾掉了。
后面另一批苏联红军猛冲而来,同样打着鲜红的镰刀铁锤旗,高喊着“乌拉”。唐龙凯赶紧大喊:“卧倒隐蔽!别过来!”
这一次他喊的是俄语,突袭码头后他现跟崔俊熙学的。只可惜这次他的大声提醒仍未奏效,此地枪炮声和喊杀声争相齐鸣,噪音之大就连喊话的人都听不见自己的声音。苏联红军直冲而来,一串串曳光弹撞入他们的冲锋队形中,好多红军战士倒在血泊之中,那面红旗也倒了。
“同志们!正义的苏联红军永不退却!乌拉!!”
头戴蓝色大盖帽的苏联军官挥舞手枪高喊,一串日军的子弹拦腰而来,苏联军官倒下了。
唐龙凯冷冷地:“二愣子!早死早投胎!”这是战场之上独属于老兵油子的冷嘲热讽。
苏军老实了,跟抗联战士一样卧倒在地。与此地之前的状况不同的是,此时中苏军队这边的火力同样变得凶猛起来,苏联红军放弃了愣头巴脑的蛮打直冲,全体伏卧在地,机枪、步枪、冲锋枪统统不用,直接来了几个反坦克步枪兵,架起能够打穿坦克装甲的反坦克枪,一顿猛打之后那座日军半地下机枪堡垒就变成了蜂窝状。而后,苏军爆破手起身直扑过去。
一声巨响,半地下机枪堡垒冲上了天空。
“乌拉!!”“冲啊!!”
中俄两国的冲锋口号几乎在同时响起,中国队员和苏军战士起身继续冲击。
在并行的两条街道的尽头交汇处,大熊和大猩猩终于再次见到了唐龙凯、宋子豪等人。端木雪和一干苏军医护人员一起去抢救伤员,在这片暂时没有子弹光顾的场所,中苏部队进行短暂的休整。
大熊:“我很抱歉,没跟上你们的步伐。你们……”
崔俊熙因为脚伤没能参加这场攻坚,此地无人能充当翻译。
谢尔盖大士:“兄弟们,还是请你们节哀,唉,若是早知道你们变成这个样子,我们就该瞒着你们。”
大猩猩也说:“这场该死的战争让我们所有人都失去了很多,同志们,我理解你们的感受。”
抗联官兵不知苏军战友在说什么,待友军们比比划划地说完话,张岩只好按着自己理解的意思来,他用半生不熟的俄语说:“谢谢你们,我亲爱的同志们。”
一切尽在不言中了,还是那个道理,到哪里都不会变,两拨人的族群、语言、生活习惯统统不同,但在特定的情况下,情感是可以相通的。
大熊将自己的酒壶和装烟叶的包塞给他的中国战友,说:“我们先休整二十分钟,放松放松吧。”
俄罗斯人能给你烟酒,说明没拿你当外人。这一点俄罗斯人跟中国东北人是很像的。张岩再次用俄语道谢,接过大熊的烟酒分给凤县和柳县的子弟兵们。
大熊指着前方不远处的一片由高墙围拢起来的建筑,问中国战友:“那里是什么地方?”
唐龙凯和宋子豪看向大熊所指的地方。
凤县中学,两人的母校,被日本人占领并抢夺了教育权和话语权、帮助日本军国主义分子推行“皇民化”反动教育近十四年的母校!
唐龙凯生拼硬凑地用俄语说:“中学,我们,读书,在那里,曾经。”
宋子豪低语:“淑珍也曾在那里读书,后来在那里当老师,她不在了。”
唐龙凯的鼻子发酸,有流泪的欲望,他克制住了自己,红着眼睛继续拼凑俄语:“我的,舅妈,牺牲……”
断断续续、发音不准的俄语,苏军将士们还是明白了。大熊拍拍宋子豪和唐龙凯的肩膀,说:“把你们的母校夺回来,我们和你们一起把那个神圣的地方夺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