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1年9月18日夜,日本关东军发动了震惊中外的九一八事变。数百名日军和武装侨民突然袭击东北军北大营,一夜之间驻扎北大营的东北军部队分崩离析。与此同时,沿着铁路线驻扎的关东军纷纷展开行动,向东北军各部发动进攻。东北军原本兵多将广,拥兵近40万,无奈驻扎分散,主力在平津一带驻防,留在东北的皆属于二三流的部队。加之国民政府的不抵抗命令,面对1万余日本关东军,竟是一溃千里。9月19日,沈阳沦陷,此后一星期内日军相继占领辽吉两省的抚顺、四平、长春、营口等30个主要城市和12条铁路。沃野千里、物产丰盈的东北四省,岌岌可危。
地处黑龙江北松花江畔的凤县,水陆交通发达,带来了繁荣的商业,又因土壤肥沃、农业经济发达,战争时期实为一座应在军事上重点布防的要地。可是,这座繁华的县城却仅仅驻扎了一个警察性质浓重的城防团,属于国民政府武装力量中的九流货色。六百多城防士兵组成了三个营,最强大的火力是三挺捷克式轻机枪,没有重机枪,剩下的全是辽十三。预设战场的地形,除却光绪年修建的三层楼高的城墙和从县城南边缓缓流过的松花江,基本无险可守。听说关东军步坦炮骑诸兵种齐全,又有飞机助战,真攻城的话凤县怕是不保。沈阳城沦陷、少帅奉国民政府之命率领东北军主力南撤入关的消息一经传到,城防团的指挥部便乱成了一锅粥。
日本因甲午战争和日俄战争胜利而在东北获取了一些权益,又因二十一条得以在东北立足。想当年强硬的张作霖还在,日本人不敢怎样。如今张大帅死于日本人的暗算,日本人又开始人心不足蛇吞象,竟打起整个东北的主意!狼子野心、昭然若是。热血男儿有志上前线浴血杀敌,怎奈教育不如人、枪炮不如人,加之当权者怂包软蛋,有心杀贼、无力回天啊。
廉颇老矣的宋学武一身戎装,挎着军阀混战时期缴获敌军的西洋马刀和匣子枪在指挥部里团团转。手下一干军官,坐在会议桌前不发一言,眼珠子随着他们的团座左右移动。
“妈了个巴子!少帅真的撤啦?”宋学武的嗓门大到能把房梁上的灰尘震下来。指挥部里没有人答话,宋学武兀自骂着街。他虽是山东人,毕竟已在东北打拼居住数十年,早把东北当成了自己家。想到面对强虏侵略,身为军人上不能保国下不能安民,竟一心只想跑路,他真真是痛心疾首!
“妈了个巴子,若是张大帅还健在,****的小鬼子怎能如此嚣张?妈了个巴子,大帅曾有既定的战略计划,只要小鬼子敢起刺儿,先扒了他****的铁路!再集结重兵和民团分割包围各个击破,****的罗圈腿矮萝卜头满打满算万余人,被这么一搞统统得他娘的挺尸!现在倒好!小六子不争气,竟把大帅的地盘和三千万父老乡亲抛给了鬼子!”宋学武不再有任何顾忌,他一个小小的城防团长,竟数落起了全国陆海空军副总司令,很有些顾命老臣的范儿了。
宋学武的副官端来茶水给宋学武喝,宋学武接过来想喝,却又发现他实在没心情喝茶,索性爆了一次脾气,将茶碗狠狠摔在地上。这一举动让一干城防团军官全部低下头不敢直视团座。他们了解团座,平时跟团座怎么闹怎么贫都可以,但若是赶上团座火爆脾气发作,万万不可碍到团座的法眼,这位团座大人不高兴时喜欢跟部下找茬出气。
宋学武又踱了几圈,厉声道:“妈了个巴子!老子手下六百多丘八,管的是凤县方圆百公里的治安,如今面对的不是马匪流贼,是他娘的荷枪实弹的东洋矮子!东洋矮子看来不好惹,重兵驻扎的北大营一宿的工夫就让矮子们攻下来啦,眼下凤县这场仗咋打?谁来说说?”
当下谁敢接这个茬?军官们全部保持沉默。宋学武心里有气,苦的是没处发泄。他只好走到仓促间做好的沙盘前,盯着上面的松花江、凤县,以及无险可守的河流冲积平原。这是一片无可争议的沃野,抛开发达的水陆交通不说,就只说这片沃野,东洋鬼子之所以想打下中国,就因为东洋四岛太他娘的穷!中国这块地皮够大,可以开垦的土地数之不尽,占了中国起码可以不挨饿。既然如此,虽说还没有情报表明东洋鬼子要来打凤县,可宋学武戎马大半生,最起码的常识是有的,东洋鬼子今天不来,明天不来,早晚有一天得来!
打是一定要打,他宋学武打了半辈子仗,英雄了那么多年,人家主动打他,他不可能不还手。妈了个巴子,东洋矮子要是真来了,决不能当没种的逃兵!
但就像宋学武说的那样,六百多警察特色多于军队特色的丘八,在这几乎无险可守的河流冲积平原上没有后援,面对步坦骑炮诸兵种齐全的东洋矮子,咋打?
“团座。”一营长甘泉清在同僚们的眼神暗示和鼓励下终于向前欠了欠身子。
“说!”宋学武眼睛没离开沙盘。
“他老张家的地盘,说不要都可以不要,咱一个地方城防团,凤县又不姓宋……”
“妈了个巴子!你是不是想跟老子聒噪,说凤县可以不守,咱六百爷们儿统统去当不长胡子的太监?像不争气的小六子那样跟只没种的草鸡似的做逃兵?”宋学武横眉立目的打断了甘泉清的话。
二营长赶紧说:“老甘呀,你这话说的,惹团座不高兴!谁不知这凤县就是咱的家?当年咱在山东老家饿的俩眼冒绿光,穷的穿不起裤子,跟团座从山东一路打出来,什么都有啦。最后在凤县安了家,有枪有钱有地盘有婆娘。就为了这些,难道不应该跟凤县共存亡吗?”
甘泉清不乐意了,横了二营长一眼,转向宋学武道:“团座!我甘泉清跟着您从山东老家打到辽东,又从辽东打到这松花江边上,我怕死过吗?我只是怕团座和弟兄们戎马一生、英雄一世,最后做了没人记得的炮灰!当年全中国打成一锅烂粥的时候,咱没有靠山,孤单单的在乱世中自生自灭,后来投了张大帅,弟兄们那么能打那么能抢,最后竟落得了只当一个不满编城防团的下场!咱拼死拼活,谁念着咱的好啊?”
宋学武道:“甘泉清,你个兔崽子以为眼下要开打的这场仗是为了老张家打的吗?东北是谁的东北?东北姓张吗?妈了个巴子!俺老宋没上过学,识字不多,但明白个道理,东四省姓中国百家姓里的哪个姓都没个所谓,就是******不能姓日!凤县,应该一个道理!姓宋还是姓张都******没个所谓!就是******不能姓日!”
宋学武这一番话说的手下一干兄弟血脉贲张,恨不能立刻冲出城去找东洋矮子决出个公母来。这时有人来报:“团座!刚接到新任黑龙江省政府代理主席兼军事总指挥马占山的电文通报!”
宋学武接过译电文读开了:“吾奉命为一省主席,守土有责……一息尚存,绝不敢使尺寸土地沦于异族……”
宋学武读完,道:“妈了个巴子!总算还有够种的人没走!黑龙江省这么大,兵那么多,有的是回旋的余地,****的小鬼子才那么几个人,咱怕个逑?列位弟兄!”
一干军官齐刷刷看向他们的团座。
宋学武道:“抓紧备战,趁着土还没被冻硬,把坑挖的足够深!关键时刻可以保命。咱凤县在江北边,小鬼子恰恰好从南边来,咱这里一马平川的,就有一条大江,陆地上无险可守,还可以沿江布防据守!妈了个巴子的如今跟往常不同了,为了保证侧翼和后方的安全,当下就派一部分弟兄出去,附近的渡口、桥梁,赶紧都给毁了!别等鬼子都杀过江了咱还老婆孩子热炕头呢,当兵的哪能让人家干死在自己的老窝里?真那样了就是小孩儿他娘失踪——丢大人了!”
宋学武没什么文化,平日里说话粗口不断。好在跟宋学武一起混饭吃的大抵上同样属于文盲,弟兄们非但不觉得团座粗俗,反倒觉得团座说话风趣生动,这样的风趣生动很多时候甚至可以缓解紧张的气氛,让不抱希望的人重新看到希望。当下众军官一阵哄笑。不多时一大批携带炸药的城防士兵步履匆匆地出发了。这批士兵的目标是凤县附近的所有渡口和桥梁。
很快又有人提出,兵不够用啊。所有的渡口和桥梁咱没能力守,只能炸掉,可凤县不能不守,守城就需要兵,眼下宋团座的城防团只有六百多当兵的,守个村子嫌多,守一座县城,显然是不够的。
宋学武道:“兵不够用,就在凤县地界上招兵!就说俺老宋要去跟鬼子拼出个公母来!要是觉着自个儿还算个带把儿的爷们儿,妈了个巴子就该拿起刀枪跟小鬼子干!欢迎咱凤县带把儿的爷们儿跟着六百兵守凤县!再有啊,把那荒废了十几年的县民自卫团一并再组织起来吧,而今闹的不是胡子是鬼子,县民自卫团好赖也跟着维持一下秩序,别鬼子还没等来呢,咱自己先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