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怕暴露目标不敢点火把,但凌连还是决定冒险出发。他们将伤员和女兵护在中间,尽量快的往大冢陆战队相反的方向挺进。如今,真的就像在玩猫和老鼠的游戏,只不过这场游戏若是玩儿不赢,付出的将是鲜血和生命。谁赢谁输,注定要有一些人永远倒下去。
冒险走到将近午夜,以大冢陆战队的推进速度,加上凌连自身冒险走过的那段路,两者的距离应该已经拉开了。特别是斥候齐东子发现附近有一座更大的、前后都有出口的溶洞,书虫子才命令队伍进溶洞休息。
书虫子亲自布置了岗哨,又强令疲惫不堪以致只想睡觉而不想吃饭的士兵们先吃一口饭再说。确认大家都吃了东西,书虫子才放下心来。他蹑手蹑脚地往女兵们栖身的山洞深处走去,他想他该跟陶斐谈谈话了。
陶斐比其他女兵的状态好很多,她此时已换了一身干净的军装,那一身脏兮兮、臭烘烘的军服已被她用作了生火的材料。虽然私自燃烧军服是不被允许的,可碍于她的军衔此时比书虫子还高,所以书虫子也没说什么。
书虫子来找陶斐时,陶斐正在篝火上翻烤她的馅饼,看书虫子过来了,主动说:“苏排长,过来坐吧,我帮你烤烤馅饼,总吃冷食对胃肠不好。”
书虫子坐在篝火旁,说:“谢长官美意,卑职吃过饭了。”
陶斐没看他,说道:“哦,吃过了,那就入正题吧。”
她完全明白了?书虫子本身不想把话说得太直接,他选择有话不直说:“陶长官,卑职只是想感谢你,谢谢你今天的救命之恩。”
陶斐俏皮地一笑:“谢我?拿什么谢啊?光嘴上说说?”
书虫子想不到陶斐能有如此俏皮的表情,竟会说出那样俏皮的话来,好像两人是认识好久的好朋友了。他对陶斐的第一印象是,冷着脸不说话,光看她的样子也不会想到她会笑,而第一印象很难改变。再者,书虫子一直都只想跟陶斐公事公办,真没想过他能跟陶斐有什么太好的交情,书虫子也不知为什么。可能,跟这个有关系:为了保护陶斐,书虫子亲自命令一些弟兄去“送死”。
陶斐这边,见书虫子没反应了,就说:“好啦好啦,跟你开玩笑的,嘻嘻,咱们今天算扯平了,你救过我,我也救过你,从此两不相欠。”她拿起烤好的馅饼,问:“你真的不吃吗?”
书虫子勉强笑笑,说:“卑职真的吃过了,陶长官请自慢用。”
陶斐吃着烤得热乎乎的馅饼,她吃得很慢很斯文。她安静地吃,书虫子安静地等,两人都没再说话。直到陶斐吃完了,书虫子才说:“陶长官,其实卑职有一个问题,关于日本海军陆战队的问题。”
“苏排长不会想让我一介女流来给您普及敌国军史吧?敢问苏排长,是黄埔生吗?”
书虫子条件反射地:“卑职曾受训于九战区军官教导队,二十一期。不过……”
陶斐打断他:“我也不是黄埔生。”
是与不是,跟即将开始的谈话有关系吗?书虫子的绅士教养促使他没有发火。但是,这陶斐,敢不敢实在一些?就算顾左右而言他的装糊涂,装得像一点儿不行吗?
陶斐的笑还是那么俏皮,这与她之前的冷若冰霜形成强烈的对比,一定有问题!书虫子正色道:“陶长官,卑职是想说,你也明白,卑职和弟兄如果注定要死,至少想死个明白。你们到底何方神圣?长官,念及我们曾经救过你们,你也曾救过卑职,请对卑职讲实话。卑职粗通日文,听懂了日本兵的谈话。那些陆战队,咬着你们不放!”
陶斐收敛起笑容,同样正色道:“苏排长既然出身军官教导队,那么军队的保密守则,相信已烂记于心。”
嘿!居然拿上了!书虫子本该愤怒,可他此时却不怒反笑,说:“既然陶长官不方便讲,卑职也不再多问。也请长官原谅,卑职其实并不想做得太极端,如果没有这场战争,换个场合与长官相遇,卑职想,或许陶长官和卑职可以成为朋友。”
陶斐明白书虫子话里的意思,她拍了拍书虫子给她的柯尔特,说:“苏排长不必自责,我们在基地受训时教官把一切都教给了我们,什么时候该做什么,怎么做。”
书虫子苦笑:“卑职还是好奇,长官你到底有多重要,惹得近三百侵华日军急先锋来追杀你们。”
书虫子当然明白,他现在这样已经不像一名作战军官,完全就是一个调皮的孩子,为了一件玩具,或者一个故事的结局,缠着大人,让大人满足他。
陶斐会意地笑笑,说:“苏排长,你早晚会知道答案,我早晚会告诉你。但不是现在。并非我有意让苏排长作难,纪律就是纪律,程序就是程序。”
书虫子思虑再三,终于说:“卑职明白了,那么,在长官公布答案之前,卑职绝不再多问一句。并且,卑职将继续率部保护长官及部属的安全。”
三天后。
九战区参谋部,自日军发动第三次长沙会战(日军将其称为第二次长沙作战)以来,这里便忙作一团。四处充斥着收发机刺耳的声响和参谋们的争论。放眼望去,各种版本的沙盘,垒得高高的文件,来回过往进出的大小参谋。
“大批日军沿新墙河南下,与我军展开激战……”
“黑风河一带陷入激战……”
“忠武县沦陷……”
“日军攻势强大,二防急需增援……”
“日军进抵浏阳河一线……”
看似焦头烂额,实则有条不紊。从当前形势看,日军似乎高歌猛进,国军不得不退。不过,整个九战区的部队都已经动了起来,两湖、贵州等地国军各部由长官部统一调遣,一个个口袋阵早在开战之前就已布置完毕,只等一意深入中国军队防区的日军去一道道的打,直至他们后劲不足时,国军再逐步反攻。现在不怕别的,就怕小鬼子不来!来了正好,国军会一点点将你们榨干。
参谋长踌躇满志、胸有成足,向部属们发出一道道命令,举手投足间,大将风范尽显。直到一份文件送到他的手中。
参谋长先是一目十行,但很快他就改变了阅读方式,他开始逐字逐句地看这份文件,尤其文件最底下落款处那个军委会的红戳,他生怕有误,仔细看了又看。
不是假冒伪劣,是真品!这份文件,确实来自军委会,无疑。
参谋长的嘴变成了标准的O字型,脑子一片空白。也许这样说不是很准确,当时参谋长脑子里应该还有三个字:不可能。如果是四个字的话,那便是:我不相信。
这是一项至关重要的任务。这项任务参谋长是不会忘记的。毕竟他前不久才参与到这项任务中来,他岁数不算大,远没到健忘的时候。
参谋长牢牢记得,当初上峰发给他的命令上明白无误地写着八个字:“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按说,负责执行此项命令的九战区长官部直辖之精锐部队,断无失手的可能!毕竟,任务的前期阶段才最难执行,可也已经成功了。代号为“不死鸟”的战区精锐部队,只不过是开拔前往沦陷区与交战区的交界处,与敌后游击队碰头,带回一个人而已。至于这个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上峰没有说,参谋长也并不关心。参谋长更关心长沙保卫计划,他是薛长官的高参,按理说也只该关心这个!
可是,就在这支部队历尽千辛万苦终于重新进入国军防区时,第三次长沙会战打响。
本来,参谋长还未想到这许多事之间有什么联系。他只想着他的精锐部队差不多应该快到战区长官部了,那时再按照命令上的指示,与空军交接,直接将那个神秘分子送到重庆,接下来重庆方面爱怎么折腾都行,他还是只管九战区的一摊子事儿。谁承想,这时候重庆方面来了个情报,说那个神秘分子和战区精锐部队于作战区域失踪,如今已逾七十二小时!
让参谋长不舒服的是,战区自己的情报网还没将这个严重的问题反映上来,重庆方面的文件倒先来了!战区搞情报的这帮人还真不是一般的废柴!
此事非同小可,重庆方面责成九战区长官部,务必找到失踪的神秘分子,否则……
参谋长再次将文件看了一遍,他太知道问题的严重性了。抗战开始以来,虽有一些大捷,但败仗更多,为此蒋委员长肯定是高兴不起来的。所以,枪毙、撤职查办等措施被责令严格执行,落马的将领接二连三,这是全国人尽皆知的,参谋长作为国军内部高官,知道的只会比民众更多。知道的越多,恐惧来的越猛烈。
这事要是办不好,参谋长不敢往下想。他抹了把冷汗,大吼:“叫情报参谋赵庆新立刻找我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