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发廊出来之后,一林带着其他两人径直回了自己家。
被弄醒的唐五得知方才发生的一切之后,大发了一通雷霆,甚至还动手打了一林几个耳光。随后,平静下去的唐五打电话喊来了泥巴。零点左右,一林就和鸭子一起坐泥巴的车连夜离开了九镇。
当时的唐五已经预料到了事件可能导致的严重后果,但是他却依旧没有预料到事件会发展到如此严重的地步。
所以,三个小时后,留在家里的唐五为此付出了代价。
与此同时,回过神来的菜贩子叫上了那位发廊老板一起,将已经重伤的胡少强送入九镇医院急救室内开始了抢救。
胡少强进了急救室之后,深怕扯上关系惹上麻烦的发廊老板不顾菜贩子的再三阻拦,自行跑到桥那边的派出所去报了警。菜贩子六神无主之下,用医院里面的电话通知了胡少强的家人。
凌晨十二点三十分左右,一辆右舵轮的走私蓝鸟轿车和两台七座旅行厢车从我县南部一个叫作牯牛山的地方出发,开向了一百多公里之外的九镇。
驾驶蓝鸟的人是燕子,坐在燕子旁边一脸铁青的正是胡家大哥胡少立。在胡少立的脚下,一把锯短了枪筒的双管雷明顿,在车厢内泛出了幽幽冷光。
三个小时后,胡少强还在抢救,三辆车则抵达了九镇。
车子经过新码头,没有左拐开向医院,而是拐向了右方那条路,那条路的名字叫作长寿街,长寿街的尽头就是牛家村巷。
唐五的家正是牛家村巷五十一号。
韬光养晦、沉寂多年的胡少立,这次,终于决定亲自出手了。
新中国成立以后,九镇的第一次枪案也随之彻底拉开了帷幕。
在送一林和鸭子两人上车的时候,一林要求带上妹子,而妹子本人也想要跟着一起去。可不知为何,却被唐五阻止了。
他的理由是:妹子本来就还不能真正算是他们的人,而且当时砍胡少强的时候,妹子并没有动手,基本不关他什么事。
于是,妹子留了下来。
就像是夏冬一样,唐五好像也不怎么喜欢妹子,等一林他们走后,唐五要妹子回自己租的地方去睡觉。谁知道,可能是妹子胆子太小,怕被人报复;也可能是他存心想要珍惜这次接触头号大哥的机会。他居然好说歹说求着唐五,让自己在这里留宿一晚。
唐五肯定不是一个心肠软的人,但是他的面子软。
一直以来,他都受不了别人的当面恳求。
所以,他答应了下来。吩咐妹子就睡在客厅沙发上之后,唐五也转身回到了卧室。
妹子的工作是在九镇歌舞厅卖票。
九镇歌舞厅实际上是一间黑灯舞厅,黑灯舞厅和一般的歌舞厅有些不同,一般歌舞厅的营业时间只会到午夜十一二点。但是黑灯舞厅在十一点之前是跳正常交谊舞,十一点后就开始跳色情性质的黑灯舞了。
这样持续的时间会很长,通常都会营业到凌晨两三点才关门,妹子也就必须要一直守在那里。
而且,舞厅关门之后,妹子还要和其他两个打杂的一起打扫卫生。
所以,基本上,妹子早就已经养成了晚上不睡觉白天睡的生活习惯。
那一晚也是这样,妹子躺在唐五家的沙发上,翻来覆去地不知道过了多久,正在百无聊赖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了一些声音。
虽然声音并不大,但是由远而近,在寂静的夜晚里,有心之下却也能够分辨得出来,这是汽车轮胎以极慢速度滚过路面凹凸不平的小石子时所发出的响动。
慢慢地,声音在唐五的家门外面突然静止了下来。
妹子凝神听了片刻,当周围彻底安静,他也正准备放弃继续凝听的时候,突然另外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而且声音的清晰度更高,离他的距离好像更近。
与此同时,院里的铁门发出了几下轻微却清脆的碰触声。
这一下,妹子再也忍不住了,他意识到有些不对,就从沙发上爬了起来,准备到门边去看看。
就在他刚走到客厅的中间,还没到门边的时候,“咚咚咚”几声响起,紧闭的大门被什么东西连续猛烈地撞击不停。
“哪个???”
妹子惊恐至极的喊叫声响了起来。
唐五已经睡着了。
虽然今天的事情很麻烦,但是胡少强毕竟还没有死,只是砍了几刀而已。他不相信胡少立仅仅因为这样的情况,就敢打破连他唐五都一直不敢打破的平衡局面,来连夜报仇。
所以,他睡了。
不过,他是一个流子,一个在江湖上混成精的流子,这些年有今天没明朝刀口舔血的日子早就让他培养出了某种近似于野兽的本能。
在大门刚刚发出第一次响声的时候,唐五就从床上跳了起来,李杰交给他一直还没用过的那把手枪也从枕头底下拿到了手里。
妹子大喊的同时,唐五已经两步跳到了卧室的门边,打开门的那一刻,他看见了自家敞开的大门,以及站在门口月色当中的两个人。
然后,又是“嘭”的一声巨响,随着门口其中一人的手一抬,火光闪过,妹子就像是一个瞬间泄气的皮球般瘫在了地上,连嘴里的几许余音都没来得及说完。
无数道黑影从门口飞快涌入。
“大哥,这不是唐五!!”
唐五不再有丝毫犹豫,他的手从门后抬了起来,对着客厅里黑压压的人群打出了一枪。
“大哥,唐五在那头!!!”
“搞死他!!!”
清脆的枪声中,人影飞散,躲避不及,纷乱的对话响起,方才开枪打妹子的那个人却一动没动,傲立客厅中央,又一次抬起了枪口。
“嘭”!
子弹击中门边的墙壁,无数红砖碎屑砸在了唐五脸上,火辣辣的痛楚让唐五清晰感受到了那种狂猛的冲击力道。借着枪口火光闪耀,唐五看到了开枪之人手指上几道金色细芒一闪而灭,那是戒指!满手的戒指!
“啪啦”!
关上房门的最后一刻,唐五从门缝中看见了无数条冲向自己的黑影。
他没有跑。
至少在这一刻,他还没有跑。
隔着木门,他边退边打光了手里的一梭子弹,另一只手拿来衣架死死抵在了门口。
然后,他打开了窗户。
“燕子,小杂种,老子记着你这一枪!!!”
在人群涌入卧室之前,唐五纵身跳入了九镇那条流淌千古的河流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