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这几天烦心静宁院,又要跟着徐嬷嬷管教元月院的人,沅芷忙得很,也可能是想着能拖一天是一天,一时竟没有回柳家的帖子。
等再次去静宁院拿到第二张帖子时她才无奈地准备提笔回信,柳岑的生辰是肯定要去的,不仅要去,可能还要带上顾絮灵这讨厌鬼。
“这柳家姑娘的字写得比上次更有风骨了,看来进益颇大。”夏氏在旁歪头看了一眼赞叹道。
“什么?”沅芷愣怔地低头看着手中的帖子,越看越惊心,不可能!不应该!
“昨儿里你二婶娘有提到柳小姐前段时间也病了,比你好得快,不然这生辰也是办不了了,是了,你二婶娘让你也带着絮灵去玩玩。”
“她,她怎么病的?”顾沅芷不知道为何就意识到了一点什么,突感一阵心悸,言语不由带上了颤音。
“说是突然昏倒了,晚上就起了高烧,第二天退烧了,也没什么事。”夏氏看沅芷神色不对,想是担心闺中好友,又迟疑道:“沅沅如若忧心,娘亲递帖子带你去拜访一下?”
“不,不用了,谢娘亲,那个,这信我写了再差流云送过来,我先回元月院了。”也不等夏氏回应沅芷说完就起身就往外走,步伐慌乱。
候在一旁的流云向有些茫然的夏氏告退后忙跟了上去,沅芷人小,却走得很快,流云追着她竟有些吃力。
徐嬷嬷正在内院给沅芷培养两个大丫鬟,忽闻脚步声紧促,抬头一看,正是沅芷如风进了来,未等众人起身行礼,她已然进了屋。
徐嬷嬷挥手让几个都下去,自己尾随着流云进去。
此时屋内刚打扫完,开着窗,秋风带着些凉意,顾沅芷背对着她们,倚在桌旁喘着小气,徐嬷嬷两人一脸疑惑地走近,只见顾沅芷额上罕见地起了汗,她也顾不上擦,书桌上摊开了两张帖子,一张平平整整,一张已被捏得皱巴。
徐嬷嬷拿绸布给沅芷细细沾了汗,正好看到了两张帖子,字迹看起来应是同一个人所写,再细看皱巴巴的那张写得更好。
顾沅芷也在比对着两张帖子,在别人看来可能觉得她只是进展了些。而顾沅芷熟知她的柳飘体,她的字能有这种韵味的时候还得要等到一年后。
确认了自己脑海里的想法,沅芷失魂般地坐下来,想不到柳岑也重生了,她怎么也重生了呢?她会怎样呢?沅芷有些无措,不由得揉揉眉心,头也疼起来。
徐嬷嬷见状示意流云,她们虽然不知道沅芷出了什么事,但两人还是默契地无声退了出去,闭了门不让人来打扰。
上一世,顾沅芷清楚地记得,此刻柳岑的柳飘体遇到了瓶颈,毫无进益,困扰了她一年,人也消瘦不少,后来拜访了不少名师,也无甚突破,当所有人都觉得她也许就到此为止了。然而在明年开春的时候,她得到长公主的引荐,拜了多年云游在外不久前回京的字画大家张灵均为师。
这位也是顾沅芷一直梦寐以求想要拜见的名家,沅芷屋里现在就收着几幅他的画作。然而顾沅芷向来不受长公主待见,又无他人引荐,是以上一世不能得见张灵均受他指点一二,说起来这也是她一大憾事。
从桌子上拿起一本抄本翻看,上面抄着一些诗文,应该是沅芷落水前不久写的,她有些庆幸自己醒来后一直忙着其他事,还没留下过任何字画。
在不知道柳岑重生后对她是怎样的想法前,还是不要暴露自己为好。
现在她的字尚稚嫩,模仿自己以前的字还真有些吃力,不过她写的是楷体,还算好临摹出来。顾沅芷写了几张都不满意,最后勉勉强强才写下寥寥几句。
料想柳岑察觉不出来了,顾沅芷才细细折好信。
柳岑聪慧,会犯这种错误也只能是她太自负了,上一世遇瓶颈是受了张灵均指教才有所突破,这对柳岑来说是一个不小的打击,这一世她还没四处请名师上门,现在就营造出是她自己突破的,对才名更是添一笔重彩。
沅芷想的不错,柳岑的确是内子里自傲自负的人。
再过几年,两人相仿,都待字闺中,全城都拿她们比较,身世上她与沅芷虽稍贵重些,样貌比之沅芷稍逊,然而因为她亲和大气,在风评里她是美甚沅芷的,字是柳岑写得好,画是沅芷的佳,琴棋倒不分伯仲。
不过柳岑在后来的柳飘体得了皇上盛赞后,各家小姐竞相临摹,世家才子也由心赞颂,一时风头无两,俨然成为京城才艳双绝,狠狠压了沅芷一头。
那时的沅芷也无暇也无意争这名头,一是她与祁宣感情正好,二是将军一直纠缠于她。
柳岑并不认为第二次下的帖子会有任何差错,更何况这里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都了然于心。她更没有疑心会有人先于她回到过去,她只以为神是在给她一个机会。
其实世上最傻的想法就是我以为。
柳岑满心欢喜,是的,她当然开心,她现在还年幼,再也不用过那段被人逼着日夜苦练字体练到指节变形也不得进展焦灼不安的日子。
不变的一身才华更年轻细腻的身体,真好啊!
不过,她最欢喜的也是最重要的那人还未进京,上天在给她机会!这一次她一定要先认识他,先夺得他的心。
上一世,他虽待她好,但止乎于礼,始终不肯碰她。
最后,他请命出战,战死沙场,她知道的,他早就无生意。
她愤怒,她恨,为什么她这一生都要笼罩在顾沅芷的阴影下。
只要有顾沅芷在的地方,众人总是瞟向她,无论男女都爱先奉承她,只因为她是皇上皇后最宠爱最疼惜的挂名郡主。
明明是她先见到的,他初入京城进宫觐见,也去了慈宁宫,她正好在长公主身侧,他一身戎装,端的是丰朗神俊英姿飒爽。他对她微微颔首,她一时羞红了脸慌乱地回了一礼。
此时的他战绩斐然,但也不过是萧将军的儿子,未曾授衔的他甚至被传是上京做质子。
柳岑不信,他这样的人,怎会是池中之物?
果然,第二年他突然被封了将军,赐了府邸,在京掌握实权,一时间从无人问津的质子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
她正是议亲的年龄,门当户对,太后娘娘下旨召见他,跟他表明,然而他以心有所属断然推了。
天家要许婚事,不是他就能拒绝得了的,柳岑还心存期待,他们只见过一面,他对她还不够了解,他会喜欢上她的。
直到太后娘娘告诉她,这位少将军皇上还会有留用,暂不与京城女结亲。
柳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心慌和失落,她有预感,要是错过了这次机会,她将永远不可能。
柳岑从小诗书作伴,带着说不出清纯雅丽的书卷气,人生得薄唇烟眉,喜穿青黛色,远远给人一种缥缈朦胧美。
这样的她有才情有美貌有身份,她制造了多次相遇,每一次都极其唯美精致,然而他永远有礼地向她问好,柳姑娘,真巧。
是啊,真巧,巧得她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眼泪纷落,这辈子的自尊全付他一人身上了。
他从未认真的看过她一眼。
只要给她一个深深的眼神,只要他愿意给,她都会为他万劫不复。
然而他这般无情,她实在不敢赌,但她也不愿放弃,放眼京城谁能比她更适合他?
是,她是忽略了顾沅芷,不仅是她,所有人也没有想到会是她。顾沅芷与四皇子祁宣从小青梅竹马两情相悦是被默认了的,就等着四皇子开府,沅芷及笄,皇上下旨了。
皇上下旨了,不过新郎官不是四皇子,是他,风头极盛的萧少将军。
原来,他说的心有所属是顾沅芷,皇上等着留用也是为了她。
真是命好啊,不过又能好多久,最后他还是属于我的了。
这次不一样了,顾沅芷,他会一开始就会是我的。
柳岑轻轻笑起来,执笔,眼神坚定而认真,一气呵成写下萧辜泓三个大字,极为明媚飘逸。
纸张上的名字,是曾在心里写过千万遍的最熟悉的字。
萧辜泓,这辈子咱们早点认识好不好啊。
柳岑把纸张轻折了几下扔进火盆,看着火舌瞬间吞没了那三个字,默默念着。
你真是我一生的执念啊!这一声叹息似是流转掺杂着无限的爱恋和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