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腊腊,杨纪堂的衣服迎风摇摆,刹那间,严寒不及细想,抓起马鞍旁边挂着的软鞭,站在悬崖之侧,软鞭飘然甩出,挂住杨纪堂腰间,奈何杨纪堂下冲力量太大,严寒一脚踏出山崖、一脚勾住山石,身子与山壁几乎垂直,骆野喊道:“寒寒,不行!”
软鞭拉紧,杨纪堂被甩到悬崖石壁上,脚下有触及之地,立时踩住,飞身而上。
此时,严寒脚尖勾住的石头松动,也无其他借力的所在,她陡然朝下栽落。杨纪堂左右脚先后蹬住山壁,翩然划出弧线,搂住严寒,轻身而上,便如相伴而飞的燕子,稳稳落地。
扶着严寒的纤纤细腰,闻着她身上的淡淡香气,杨纪堂有些心旷神怡,直到落地竟未放开手。
严寒低着头,羞道:“你把手拿开。”
杨纪堂有些局促,急忙放下手,后退半步,“呃,严寒姑娘,谢谢你!”
“以后再也不许爬那么高了,”严寒语气中竟然带着小儿女的嗔怪。
杨纪堂脸颊发红,“我,我知道了。”
“咕噜噜,”严寒肚子里响起来,两人挨得很近,杨纪堂听得清楚,却不说破,挠头笑道:“好几天没吃饭,有些饿了,严寒姑娘你也饿了吧?”
骆野插口道:“确实饿了,只是荒郊野岭的,商量商量,咱们去哪找吃的吧。”
放心吧,”杨纪堂从来不缺少在野外生存的经验。但见头顶两只大雁飞过,杨纪堂看准位置,随意抓起两个小石子,对着空中抛出,两只大雁应声栽倒,扑棱棱在岩石上滑落。
杨纪堂拍手笑道,“咱们吃烤雁,非常美味,你们先坐下休息会儿,哈哈。”跑过去把大雁拾起,羽毛拔光,内脏取出,分别找一根树枝插上雁身。又寻了些干叶子、树枝点燃,把大雁火上慢慢烤起来。
三人围坐,不一会儿,金黄的雁油泛出,滴落火上,发出呲呲声,香气四溢,杨纪堂又从口袋里拿出之前摘下的花草,捏碎撒上金黄的雁身。
严寒眼睛直勾勾看着,嘴唇轻抿,口吞馋涎,问道:“这些花草是?”
杨纪堂边烤边说:“这是香料,去腥除腻的。”
骆野笑道:“好,咱们尝尝你的本事,呵呵。”
杨纪堂把烤好的大雁给了骆野一个,然后自己和严寒各分了一半。
骆野把自己手里的烤雁扯下一块大腿,剩下的递给严寒,说道:“我身子弱,不敢多吃,寒寒你多吃些。”
杨纪堂笑道:“你们若是喜欢,回头我再抓住几只烤了就是。”
严寒犹豫片刻,却未推辞,津津有味的将烤雁尽数吃完,甚至将手上的佐料味道都舔了个干净,一脸满足的表情,赞叹道:“你的手艺真不错。”
杨纪堂有些高兴,有些意外,想不到一个小小的烤雁,竟然能让高冷的严寒露出温柔的神色。
崇山峻岭之中,杨纪堂和严寒相互帮衬,他发现严寒并非冷漠,偶然说了一句关切的话,立即转以他言,实在是外冷内热。
望山跑死马。从山脚到山顶,再从山顶到山脚,看起来近在咫尺的四五座小山,已经从日头初升,已经走了十几天。有道是“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山下嫩芽初生,已充满春的气息,山上却是寒风呼啸,厚厚的积雪还未融化。
踩着厚厚的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杨纪堂发现,严寒的脚步轻轻踏在雪上,盯了一会儿,笑道:“严寒姑娘,你在做什么,好玩么?”
严寒脸色发红,“我,我才没那么小孩子气,”随之气呼呼向前走,一副生气的样子。
骑在马上的洛野,也是忍不住哈哈大笑。
突然,黑风怪前蹄下陷,抖出一片积雪,洛野费劲力气,在马上翻身,跌落雪中,而黑风怪继续下跌,眼见没了踪影,严寒扭头惊呼,杨纪堂不及细想,却速度奇快,踏雪无痕,一头钻进雪洞,严寒匆忙跑来,“杨纪堂,你别下去。”
雪洞深不见底,严寒刚要跃下,洛野拉住她的胳膊,说道:“我们从长计议,你别慌。”
“你让我下去,”严寒甩开洛野的手。
“啊!”听见一声喊叫,两人愣住,但见黑风怪从雪洞中飞起,洛野惊问道,“什么情况?”
严寒道,“是杨纪堂,杨纪堂!”原来,杨纪堂钻到马肚子底下,扛着几百斤的黑风怪飞出。
直到把黑风怪放下,杨纪堂才长长呼出一口气,拍着胸口道:“下面有块凸起的石头,跳出来并不太难。”他并没有说,半寸长的石头旁边,便是无尽的深渊。
“我就知道,你从来不会抛弃别人,”严寒抚摸着黑风怪的马鬃。
杨纪堂凑过去,笑道:“你是在说我么,不过,确实很有道理。”
“臭美!”严寒嗔道。只是看到洛野若有所思的笑意,严寒满脸羞红,刻意摆出一副臭脸。
骆野很知趣的向旁边走了一步,转过身抬头看向山顶,但见山势越发陡峭,嶙峋的高峰直耸入云,插入无尽的深黑色天空,星星在山腰周围闪烁,他变得严肃起来,“寒寒,恐怕黑风怪上不去了。”
“那咱们先在这歇一晚,待天明以后,绕着山峰走,不过多几天而已,”严寒说道。
杨纪堂郑重道:“这山太陡,上面落下几块石头就能把人砸死,万万不能歇脚,而且我们不能随意改变方向,大山深处岭高树密,很容易迷路,到时候就不是几天的事儿了。”他曾手脚瘫痪,在许多山林徘徊,几次生死一线,经验极其丰富。
“确实如此,我们爬到山顶才能休息,而且只能往前。”骆野附和。
严寒犹豫了一会儿,吵嚷道:“它自己走回去,再掉进冰窟窿怎么办?”沉吟一会儿,道“杨纪堂,你把黑风怪送到山下,再赶过来吧,我和洛大哥在这等你,怎么样?”
杨纪堂斜瞪着她,“你累傻小子呢?”
严寒略带阴阳怪气,“您内力强、本事大,您不去谁去。”他心中责怪,当年为了清澜门可以连性命都不要的杨纪堂,竟然不带自己最亲密的伙伴上山,是以刻意惹他生气。
“好啊,如果你不怕我把黑风怪炖着吃了,”杨纪堂莫名有些难过,他以为严寒因为区区一匹马,不顾自己的安危,竟然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你敢!”严寒也是寸步不让。
“你试试!”杨纪堂犯了别劲。
“不去就不去,小气劲儿,”严寒扭头继续抚摸马鬃。
“只能由着黑风怪自生自灭了,”骆野按了按马头。
“洛大哥,那怎么行!”严寒气得跺脚。
“因为人比马重要,”骆野口气淡漠。
“可是,可是……我不想这样,”严寒有些不知所措,眼眶没来由的红了许多。
杨纪堂又有些内疚,“要不然,我去把黑风怪送下山,”严寒却扭头不去看他,骆野走过来轻轻拍杨纪堂的肩膀,“寒寒没生你的气,她在生自己的气呢,呵呵,你太不了解女孩子啦。”
杨纪堂不知道骆野什么意思,只沉思了一会儿,拍手笑道:“我有办法啦。”他在一旁孤零零的松树上折了一把枝干,又扯下衣服上的一块布,分成四份,把树枝平平绑在马蹄底下,紧紧系牢,便像马蹄底下铺了一块木板。
轻轻拍拍马屁股,杨纪堂蹲着看黑风怪慢慢走两步,马蹄只略陷入雪中。
“太好啦,”杨纪堂激动地挥挥拳头,笑道:“这样黑风怪就不会陷到雪里了。”
严寒也是破涕为笑,惊奇问道:“你变得什么戏法?‘黑风怪’怎么会‘踏雪而行’这么高明的功夫?”
杨纪堂得意道:“我可是跋山涉水、游历人间的大豪客,自然懂的比你多,哼。”
“哈哈,我看你是爬土坡趟泥水,游历杨家庄的小笨蛋,这次是瞎猫碰到死耗子,”严寒的眼睛忽闪忽闪,仔细看过,倒也是温润如水,杨纪堂忽然觉得,好像严寒并不那么难看了。
“纪堂兄弟果然聪明过人,就让黑风怪下山吧,”骆野提议。
“只是,这莽莽大山,咱们还找不到方向,黑风怪未必能回得去,”杨纪堂有些担心。
“姓杨的,这次…额…谢谢你啦,放心,黑风怪可以的,”严寒还是第一次向杨纪堂说“谢谢”两个字,而且竟然破天荒的露出了笑容,虽然,也是比较丑。
严寒紧紧趴在马耳朵上说了几句话,黑风怪嘶鸣几声,然后连连点头,竟然好似听得懂的样子,转身哒哒走了。
杨纪堂惊奇道:“它能听懂人话?太邪门了吧。”
骆野笑道:“黑风怪神骏非凡,不能用一般眼光视之。”
杨纪堂也惊叹道,“果然是匹好马,当年若不是它,我就被严寒姑娘一剑刺死啦,算起来,它还是我的救命恩人。”
严寒撇嘴道:“谁让你老欺负我,和我抢东西,不像男人。”
“我欺负你?天啊,你在开玩笑么?”看着严寒瞪着他,气势汹汹的样子,杨纪堂又连忙改口道:“是我欺负你,我的错、我的错。”
严寒忍俊不禁,扭过头不去看他,杨纪堂笑道:“洛前辈,前面太陡峭,我背着你走吧,严寒姑娘,你把软鞭借我,我把洛前辈绑在身上。”
“哦,给你,”严寒递到杨纪堂手里。
“寒寒,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把兵器给别人呢,”骆野调侃道。
“他……他又不会害我,而且,而且他是为你好,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给他的,这里又没有绳子,所以,所以……”严寒支支吾吾。
骆野调侃道:“是不是这就叫‘欲盖弥彰’?哈哈。”
杨纪堂纳闷道:“不就是一个软鞭么?有什么大不了的,骆前辈我背着你吧。”
“什么叫‘不就是一个软鞭’,软鞭怎么了,爱用不用。”
“纪堂兄弟,你还真是不解风情,武器哪是随便给人的,”骆野向杨纪堂眨眼睛。
“我的‘破鞭子’就是能随便让人用,一百人,不,一千人都用过,我高兴着呢,”严寒要吃人一般的表情,怎么都不像高兴。
杨纪堂大约明白了什么,拿着软鞭轻轻在鼻尖一嗅,笑道:“不管别人用没用过,反正这会儿在我手里,跑都跑不掉,你说我手劲儿大不,嘿嘿。”
“你!登徒浪子,无耻!”严寒骂道。
月光洒下来,严寒皱着眉头,更像在撒娇一般,杨纪堂顿有心胸开阔、百脉舒畅之感,笑道:“洛前辈,我背着你,咱们走。”
杨纪堂内力也深,背起骆野,攀登万丈峭壁,竟如履平地,严寒也有了一较高低的想法,两人并肩前行,两个时辰之久,终于攀上了山崖顶峰,前方却非下坡,又是一片平地,迷迷蒙蒙中,远方看得并不清晰。
此时东方些许发白,骆野从杨纪堂后背下来,说道,“咱们往前再走走,等日头升起来,便能找地方歇歇脚了。”
山风凛冽,刺骨寒冷。虽然日头开始挂上远方山顶,却也带不来一丝暖意。
骆野说道:“纪堂兄弟,那边有个石碑,咱们过去看看。”
三人走近了,石碑长宽各十丈有余,碑上笔势纵横,墨迹淋漓,颇有森森之意,仔细端详,是三个字,云梦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