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柱金梁,红墙碧瓦;殿宇楼阁,假山流水。
玉国面积虽小,但其宫殿的规模华盛,却丝毫不逊于神州任何一个诸侯国。且因玉国第一代国主不喜瑰丽奢华、独爱原木花草,故其殿宇景致中,所栽花草甚多,多是呈现一种文化艺术氛围浓厚的清新典雅。
重华殿。
被众多宫女围绕在梳妆台前的女子,此时正在众人的服侍下,整理装扮。铜镜中的精美风仪,穿着一身青莲底子点白玉兰花纹半袖长衣,品蓝色银丝边纹束袖,外罩孔雀翎尾波纹紫袍。头上却并没有挽就任何发鬓,而是长长泻了一背的乌黑靓丽,除了头顶戴上的王冠,再无半点首饰堆就。
一个宫女拿了一枝耀目的白玉镶宝菱花金耳坠,试图给光溜溜的耳垂上戴上,却被尊贵的女王及时躲过,绝美的容上浮现出些许不耐烦:“都说了,除了王冠之外不要再给我戴那些,你们怎么就当耳旁风呢?”
拿着朱钗的宫女瑟缩的抖了抖手,怯怯地低下头,一副心惊胆战的样子。
殿外却在这时正好响起一声来:“怎么了?女王陛下怎么生了这么大的气?”
兰临风回头一望,正好瞧见了聂云卿淡雅的微笑,忍不住长呼一口气抱怨道:“云卿,这些家伙全都被阿莫给收买了。一天到晚全都拿他的话当圣旨了,连谁是主子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聂云卿瞅了一下殿中跪了一地的宫女,有些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兰临风道:“恐怕又是女王陛下自己嫌麻烦,不肯穿金戴银罢了!又何必迁怒宫女?阿莫虽然的确精致了些,可也是为你着想呀!要不是他在身边,你兰公临风恐怕连自己是个女人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兰临风顿时一噎,怒瞪了笑得嘚瑟的聂云卿一眼,眉眼之间,当真是风情无限。
他们所谈之人,自然是兰临风的生活管事君莫笑。那人不似兰临风、聂云卿等在文韬武略等实用性技术方面下足了功夫,而是偏偏在享受生活上格外用心。不管是在仪容、穿戴、吃食等方面,都是他们中最精致的。甚至还另辟蹊径的在服饰设计、厨艺等方面颇有天赋。兰临风自己大而化之,倒是君莫笑为她操够了心。哪料眼前这人还就偏偏不领情!
聂云卿接过宫女手中的白玉镶宝菱花金耳坠,然后遣散了宫女群,走到兰临风身旁,道:“既然不喜在头上戴发饰,那就姑且戴上这耳坠好了。你可知道,这白玉镶宝菱花金耳坠,可是阿莫专门跑去邕国紫兰山、碧丝湖,睬得千年发光碎白玉,回来又设计了十天十夜,雕刻了整整一个月才成了这一对世间仅有的耳坠。唉,偏你还不珍惜。你叫人家阿莫情何以堪?”
兰临风被聂云卿嘴里动不动就“千年”“十天十夜”“一月”等词汇震得头皮也有些发麻。云朵似的眸子里,望着眼前那对长长的两串闪着金银相间、光闪熠熠的耳坠,职能徒叹无奈。
她知道云卿可没有打诳语,君莫笑那货,为了可以打造一件精美的首饰,制作出一件绝美的华裳,完全可以跑遍五国、走遍千山万水。这事,那个精致到极点的疯子,绝对做得出来!
见兰临风还没出声,聂云卿双眼精光继续聚焦在那双耳坠上,道:“据说现在阿莫又去了旻国号称‘翡翠之都’的嘉诺城,去采集世间最美的硬玉,为你这刚刚继位不久的玉王陛下,制作一件天下第一精美的翡翠王袍!”
“戴上吧!你不戴,等于将他跑遍千山万水的心血,全都糟蹋了!”聂云卿拿起那只白玉镶宝菱花金耳坠,细细观赏着。
兰临风彻底败阵,暗叹一声,刚准备拿过聂云卿手中的耳坠,却被聂云卿猛地握住。兰临风瞪着他,满脸不解。却见他将手心的两个耳坠展开,用手指夹起耳坠上的银针,穿过兰临风耳垂上的小孔……
“为何要给玉国铁骑取名‘翻天骑’?”
聂云卿在给她戴耳环时猝不及防的提出问题,让兰临风来不及招架。片刻即不在乎道:“反骨女王,翻天骑。你不觉得这样很衬吗?”
“翻天,翻天,这不是在昭告天下,你兰临风是要造反吗?你以前行事虽然张狂,却也在张狂中暗藏警惕,所以才能每次张狂都屡屡成事!”聂云卿眸光复杂地望着她:“可是自帝都一行,你的行事忽然变得毫无顾忌起来。这到底是为什么?”
“弑杀天子,血洗帝都,一回国便封得‘翻天骑’之名。兰临风,你是离经叛道的反骨女王,但绝不是行事不计后果的狂妄之人!”
“云卿!”兰临风蓦然出声,眼眸清亮望着他。或许因为离得太近,她几乎可以看清眼前男人脸上的细小毛孔。不知为何,从小看到大的这张脸,五官精致、玉面清癯,一颦一笑间,竟是这般精美无匹。
东方公认的第一美男,并不仅仅是因他一副天生的好容貌,更因青翼冥侯的雍容风仪,绝代才智。也许东方还有胜过他容貌的男子,但却没他的横溢才华;而有他的才华,却未必有他那凡所见之,皆怡目心醉的气质魅力!
二人就这般对了许久,近在咫尺的四目相对了许久。他们一起长大,一起共事,她的眉眼间何处添了一抹哀愁,何处多了一丝忧伤,他几乎都可以一目视之。可是此时,他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猜到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眼前的绝艳女子,自帝都回来的她,分明多了些许空荡。好几次这样看着她,她的神情,仿佛都不在人间。
“你说,老天爷生出我兰临风这样一个女人,究竟是为什么?它又会如何去安排我的命运呢?”
这明显的答非所问,聂云卿却已知道她不会再说什么了。瞳孔一缩,望着她忽然有些落寞孤寂的神情,抿了抿嘴,忽然紧紧将她的手握住。恍惚间,那翠绿青衣似九天碧池,与孔雀翎王袍相得益彰。阳光清照的殿宇中,似同时长成琼花玉树,碧空云霞。清雅增致的同时,美不胜收。
“不管你命运何往,都有我聂云卿与你同行,你何惧之有?”他竟在她不注意时将她深深拥入怀中。倚在他坚实胸口上的兰临风,蓦地一震。忽然似一只被惊到的兔子一样,赶紧一把推开他。
被推得退了两步的聂云卿恍然一震,神情一窒,欲言又止的唇瓣开了又开,却不知该说什么。
可那双照进他心房的、恍若霞光照雪一般清澈明净的眸子,却带着些许慌乱:“唉,我们一起长大,你该知道我的。什么风花雪月的终身大事,这世上不管什么,都比不得我坚守至今的抱负来得重要。星驰野在西方虎视眈眈,我兰临风绝不能输给他。所以,在大业未成之前,绝不能分心。”
她说得快捷、迅速,让聂云卿蹙眉,却又气结的接口道:“如果东西之争要持续十年甚至更久呢?你也不在乎吗?为了夺取未来神州的统治权,纵使耽误了最好的年华,也在所不惜?”
兰临风的神情定了定,直直对上他的双目,一双眼神,尽是无悔的坚定:“为了胜利,我会不惜一切。因为最后的赢家,必须是我,是我兰临风!这是我自五岁立下的志向,我一定要完成,一定会完成!”
聂云卿瞪着兰临风,顿时无语:“你……你就没有想过,若是最后东西相持不下,那是不是只能东西合并,缔结婚盟……”
“不可能!”
兰临风斩钉截铁,言语中的强势魄力,容不得半点否决:“‘日月双帝’的神话,纵千秋万代,唯有一个。我兰临风不是月帝,做不到百分之百的绝对信任,也绝不与人共享江山。所以……”她眼眸轻眯,狠绝丛生:“神州的统治者,只有一个!”
聂云卿光洁的面颊上,骤然染上些许疲惫,却也有些明悟:“原来,你果真从来都想得是一人独占至尊处。而非效仿月帝,成就江山美人之全!”
兰临风粲然一笑,光艳逼人的神情间,却尽是洞悉世事的通透与坦然:“不!我始终相信,不论一个人多有能耐,上天总不会将所有的好处通通都给他的。自古谁不想江山美人两相全?谁不想爱情事业双丰收?可奈何惊彩绝艳如昭琉女帝,却也只能高坐寂寞台,独拥至尊位。赢战帝何其伟略,最后却偏偏输在了一颗已经动了的心上。归根结底,若不是他江山美人间盘桓不已、摇摆不定,也不会与人可趁之机。所以,早在生出争霸之心时,我便明白了这个道理。人生百年,酒色财气,欲念何其之多?没钱的人,想拼命的赚钱;赚了钱,还想要美人;得到了美人,还想要江山;得到了江山,还想要长生不老……人之所以输,是因为他贪。贪得无厌,欲望不止,最后就只能什么也得不到。”
最后,她无惧无悔的对着聂云卿道:“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江山美人不可兼得。而不论选哪个,其实人最后都会后悔。既然如此,何不选一个在自己认为最重要的呢?我兰临风今生,只需做好一件事,足矣!”
话毕,早朝的时辰也到了,兰临风告别了聂云卿,先一步在宫女太监簇拥下,雍容华贵的向参政殿走去。独留下聂云卿顿在原地,默然不语,眼眸中,却满含浓浓的佩服和无奈!
一生做好一件事?
舍下万千欲念,但求一事能成吗?
任何人对兰临风的认识,没见到她之前,是听到耳里的毁誉参半;见到之后,又是看在眼底的神摇心旌;但真正了解她之后,定然是敬在心底的深深叹服!
人心贪念何其之多,多的让人心生厌恶。道昌明世界,谁有琉璃之心,且专一事?
但那个东方所有人对她的才貌津津乐道的女子,却偏偏就这么做了!明明她的罕世才华可令群雄俯首,她的倾世美貌可令儿郎折腰。这样一个人,不该是本事越多欲念越多吗?可她却偏要舍下万千欲念,唯求一事能成。此种自制之心、专事之概,该是怎样的智慧与冷静、决绝与清醒?纵观古今,又有谁可当之?
自制如此,自控如此,理智如此,他还能再说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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