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冯铁豹后面的几个青衣女子一路叽叽咯咯的小声说话。一人道:“小姐眼光真好。”另一人道:“可不是么,也只有像冯公子这样玉树临风的俊俏郎君,才配得上我们家小姐天人般的人物。”又一人道:“小姐这回总算等到她的如意郎君啦。”
冯铁豹内功精湛,听力敏锐,这些话被他一字一句都听在耳中,不由得脸上发烧,心情特异。
不一会儿,来到一座府第跟前,但见门庭高阔,朱红的门墙,金黄的门环,屋宇重重叠叠,琉璃瓦闪闪发光,若非王侯宫殿,必是巨富之家。
冯铁豹暗暗惊叹:“想不到在这深山密林之中,竟有如此富贵人家。”
那青衣女子道:“这就是我家主母的宅第。”
冯铁豹点头道:“真乃富贵之家。”
青衣女子道:“我们快些进去吧,莫让主母等得心焦。”
冯铁豹随着青衣女子跨进大门,一路走去,过花圃、绕回廊、钻月门、穿假山,最后到得一个花团锦簇的正厅之中。青衣女子招呼冯铁豹坐下休息,仆人送来茶水点心。
冯铁豹向厅子环视一周,地上铺的是厚厚的软毯,椅子上套的是蜀锦绸缎,屏风乃纯金打造,幔帐用金丝秀成,橱柜里摆满了无数珍宝器玩,厅壁上挂满了无数古画名帖。明珠高悬,金银辉映,当真富丽堂皇,奢华至极。
冯铁豹哪见过这样的人家,直瞧得头晕目眩,局促不安,心道:“不知主人是谁?”
心念甫动,便听见那为首的青衣女子低声喝道:“夫人到。”
只听得环佩叮咚,脚步细碎,一位贵妇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冯铁豹仔细瞧那贵妇,她头上戴着一顶镶满珍珠宝石的峨冠,身穿绣金锦袍,手中拄着一根翠玉拐杖,约莫五十来岁,说不尽的端庄典雅,比不过的雍容华贵。
冯铁豹站起相迎,微微躬身。
那贵妇点头微笑道:“冯公子不必多礼,请坐。”
在丫环的搀扶下,贵妇在主位上落座,她等冯铁豹坐好,便开门见山地说道:“冯公子,你可知老身邀你来的缘故吗?”
冯铁豹道:“得蒙惠邀,受宠若惊,还望夫人明示,以解在下惶惑之心。”
那贵妇道:“我就和你直说了吧。我那独生爱女······嗯,就是你在‘古韵琴心’亭见到的哪个姑娘,她见你一表人才,风姿飒爽······”说到这里,她插了一句:“老身初时不信,现在一睹冯公子风采,果然是后辈中的杰出才俊。”她顿了一顿,接着前面的话头续道:“我那女儿对你一见倾心,决意委身于你,眼前花烛齐备,你们今晚就在这里成亲好了。”
冯铁豹吃了一惊,起身说道:“这如何使得?”
那贵妇原自以为遇到这等天大的好事,冯铁豹必然欢天喜地,满口答应,哪知他竟口出推脱之辞,脸上立即现出不悦之色。她向来都是颐指气使惯了的,说出的话,没人敢说半个不字。若非今日招婿,乃是喜庆之事,只怕立时便要大怒发火了。
贵妇压住火气,沉声道:“如何使不得?”
她不等冯铁豹回答,紧接着又追问一句:“难道我家小女配不上你吗?”
冯铁豹忙道:“不不不,令爱貌比西子,在下哪敢妄自托大。”
贵妇道:“那你是嫌弃老身家境寒陋,高攀不上你吗?”
冯铁豹摇头苦笑道:“更加不是。贵府富丽堂皇,这样的家境若为寒陋,世上哪还有富贵之家?”
贵妇步步紧逼,道:“既是如此,你何故推辞?”又道:“小女虽无闭月羞花之貌,却也是雪肤玉容,并不致辱没了你。敝家虽非富可敌国,却也家资巨万,将来老身百年之后,便由你执掌本家。如此两全其美之事,我实在想不出你有什么理由来推辞?”
冯铁豹正色道:“贪财好色,是为无耻,不告而娶,是为不孝。这等无耻兼且不孝之事,我冯铁豹岂能为之?”
贵妇眉头一横,怒道:“故作清高,妄论廉耻孝义,实在可恶。”
冯铁豹在鼻孔里“哼”的一声,双袖一拂,说声:“告辞。”愤然转身便走。
那贵妇勃然大怒,喝道:“哪里走?不顺我意,叫你来得去不得。”
砰的一声响,那贵妇将手中的翠玉拐杖在地上一顿,霎时间地动山摇,华厦楼宇顷刻间烟消云散,贵妇诸女俱无影无踪。
冯铁豹置身在一片鬼气森森的老林之中。
他正自惊疑不定,这时铁铮的声音又在耳边响了起来,听起来是那么的诡异。冯铁豹凝神倾听,铁铮的声音越转越奇,进而变成了野兽的咆哮声。这中间既有狼嚎猿啼,亦有虎啸狮吼,更夹杂了无数怪兽恐怖的嘶叫。
脚步杂沓,野兽的咆哮声越来越近,从四面八方围了拢来。冯铁豹暗暗心惊,紧握手中的赤焰宝剑,全神戒备。
树枝飒响,草丛分开,但见一对对蓝晶晶、红闪闪的眼睛如满天的繁星般亮了起来。伴随着低沉的吼叫,野狼、恶猿、雄狮、猛虎、猎豹以及不知名的怪兽,数也数不清,张牙舞爪地向冯铁豹步步逼近,口中馋涎横流。
如果只是百十头野兽,冯铁豹原也不惧,但面对成千上万头饥肠辘辘的猛兽,却不得不叫人胆寒。
冯铁豹手中的赤焰宝剑握得更紧了,额头上、鼻尖上、掌心、背脊,皆冷汗涔涔。
群兽突然齐声吼叫,扑向冯铁豹。
当此生死存亡之际,一股浑厚的真气从丹田涌起,直冲喉头。冯铁豹不由自主地把头一仰,张口呼啸。啸声刚劲猛烈,如狂风暴雨,似晴天霹雳,横扫层林,直穿云霄。
群兽骤闻巨声,无不惊惧,不敢向前。
丹田中真气汹涌不断,冯铁豹狂啸不止。他越啸越起劲,摸索出了一些呼啸的技巧。他不断地变换啸声,啸声忽尔如惊涛骇浪拍击崖岸,忽尔如隆隆焦雷当头轰炸,一会儿宛若山崩地裂,一会儿好似石破天惊。
群兽哪里遇到过这样的惊吓,尽皆被啸声震得头昏脑涨,四肢酸软,一片一片如烂泥似的瘫倒在地上,之前凶恶嚣张的气焰一扫丢尽。
直过了一顿饭的时间,冯铁豹的啸声才渐渐止息。
群兽颤巍巍地站起身来,一头头筋疲力尽,惶恐万状,夹着尾巴纷纷逃离现场,被吓得流出的便溺满地都是,臭气熏天。
这一役冯铁豹竟意外地大获全胜。
冯铁豹瞧着群兽狼狈逃窜的模样,忍不住哈哈大笑。
便在这时,耳边又响起古筝的乐音,忽地铿锵两声,哑然而止,眼前的山林等诸般景象也跟着倏然消失。
冯铁豹睁开眼来,自己仍然坐在茶几跟前,茶几上的天山雪莲茶余温犹存。之前的乌云、雷电、斗鸟、逼婚、群兽等等诸般物事,原来不过是一场幻觉罢了。
冯铁豹惊异万分。
再看武追魂,只见他满头大汗,脸色苍白,神情颇为委顿。他茶几右角上的那根线香刚好烧尽。
过了半响,武追魂望着冯铁豹徐徐地道:“冯大哥居然能安然听完小弟这一曲‘无妄咒’,当真令小弟佩服得五体投地。”
冯铁豹道:“武大哥方才弹的是‘无妄咒’么?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武追魂道:“这可不是普通的乐曲,乃是我武家历代家传的秘技。”
冯铁豹道:“原来如此。”
武追魂道:“这首曲子迷人心魄,让人产生幻觉。其中包含了惊吓、恐惧、厄难、绝望、诱惑等等诸般幻境。重重历难,心志不坚之辈,胆色脆弱之人,是无法一一抵御得了的。”
冯铁豹道:“难怪我听曲之时,诸般匪夷所思的奇事纷至沓来,着实吓得我够呛。”
武追魂道:“尤其是财色这一诱惑,世人最难躲过,冯大哥却轻轻松松便化解了。”
武追魂说到这里,慨然道:“像冯大哥这样不惧惊吓恐惧,在厄难和绝望中奋力拼搏,在财色的诱惑下不为所动,古今能有几人?”
马壮接过话头道:“你那个冯大哥,就是这位冯少侠的爹爹,果然是条好汉。不过我们更想听听你那家传秘技‘无妄咒’曲,是不是确然如你说的那般厉害。”
马强道:“不错,我们也要听‘无妄咒’。”
马壮道:“你如果不当场弹给我们听,就说明你是在吹牛。”
白玉莲喝道:“在前辈面前,休得无礼。”
马强道:“我们只不过想听听‘无妄咒’曲子罢了,并不是对武老前辈无礼。”
马壮道:“就是嘛,难道你不想听吗?”
白玉莲道:“‘无妄咒’之曲凶险异常,岂是平常人听得的。”
马强道:“冯少侠的爹爹听得,我们兄弟就一样听得。”
马壮道:“不错。”
白玉莲道:“也不害羞,冯少侠的父亲乃是前辈高人,你们兄弟二人怎能与之相提并论。”又道:“单是惊吓这一劫,你们兄弟二人就过不了,非吓得你们屁滚尿流不可。”
马强道:“胡说八道,我们兄弟二人岂是胆小怕事之人。”
马壮道:“不错。你叫武老前辈弹,我们保证屁不滚、尿不流。”
武追魂道:“你们不必争了,‘无妄咒’我今日是不会弹的。”
马氏兄弟齐声道:“为什么?”
武追魂道:“一侧没有古筝,二者我已经把这首曲子忘了。”
马氏兄弟又齐声“哦”了一声,一时不知道接下来说什么才好,两人皱眉苦思,寻找话头。
冯义心想,武老伯说了半响还未说到独角恶龙上来,于是问道:“先父去拜访武老伯,可是与独角恶龙之事有关?”
武追魂道:“当然与独角恶龙之事有关。”
马壮道:“那你快说给我们听听。”
马强道:“一定要说得惊心动魄,那才好玩。”
两兄弟正愁找不到话头,未免无趣,一见有故事可听,顿时心花怒放,迫不及待地要听个痛快。
武追魂的思绪又飞回到从前,继续讲他尚未讲完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