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殿臣从后面猛地将孙铁蛋推开,叫道:“调理归调理,你不能操她!这是大当家的大洋马!”
“大洋马,谁都可以骑!山规春典里面没有不许骑洋马这一条!”孙铁蛋两眼冒火道。
外面“啪啪!”两声枪响,两人都愣住了。孙铁蛋系上裤带跑出来,赫然看到鼻涕泡孙长发手里举着匣子枪,对着熬鹰房门口的崽子。
崽子吓得尿了裤子,哭丧道:“二柜,哑巴要进去,我不让,他,他就亮喷子搂火了!”
孙铁蛋看着瞪着眼珠子的孙长发,孙长发右手握枪,左手使劲抹了一把自己的鼻涕。孙铁蛋走过来,将孙长发手里的枪按下去,孙长发的手劲很大,紧紧握着手里的枪。
“二柜,你弟弟这样不对吧,向自家兄弟打枪,按规矩……”李殿臣再后面说道。
孙铁蛋回头冷言道:“搬垛的,我弟还没挂柱,他就是我弟,不是崽子,山上的规矩对他不好使!”
不远处的房屋门口,楚招弟朝这边看着,长叹一口气。
晌午,大当家的回到了山寨,一脸的闷闷不乐。孙铁蛋迎上来,问道:“老大,找到马葫芦了?”
胡占魁铁青着脸,也不说话,手里提着马鞭子,大步朝着场地上吊着的豹子头走去。众弟兄远远看着,孙铁蛋和几个四梁八柱跟着走过去。
“豹子头,你干的事儿,我都问清楚了,别怪我手黑!”胡占魁说完手起鞭落,一鞭子狠似一鞭子抽了下去,原本就已经被吊得快虚脱了的安有福,被打得皮开肉绽,鞭鞭见血。
众弟兄都看着,谁也不敢吱声。大当家的鞭子落下去的那一刻,所有人都知道,安有福,活不成了。
胡占魁抽得抽不动了,再看安有福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地场了。安有福满嘴流血,身上的血也往下淌,安有福用最后的力气说道:“大当家的,给咱个痛快地……”
“你还想要痛快?你敢反水!还杀人灭口!弟兄们!”胡占魁大声对周围说道:“豹子头反水了,就给我挂在这儿穿花!”
穿花,是山规十大酷刑之一,就是把人扒光衣服绑在野外,被蚊子小咬瞎蠓等吸血虫叮咬流血溃烂而死。现在安有福浑身都被鞭子抽出血了,很快蚊蝇瞎蠓就会闻着腥味盯上来,加上晌午的毒日头,用不了一个时辰就得烂死。这种死法太可怕了,人被吊着,动弹不得,任凭风吹日晒,任凭蚊虫叮咬,任凭流血化脓,总之这穿花是最难忍难受的死法之一。
胡占魁说完,叫上孙铁蛋、李殿臣和全镇江去他的屋里说话。于梦蝶扭着水蛇腰,端茶倒水,眼睛不住地往孙铁蛋的脸上飘。
胡占魁说:“赛蝴蝶,你去二柜屋里,跟二柜媳妇唠会儿嗑,看看他们缺啥少啥的,帮着置办置办!”
于梦蝶明白,这几个老爷们是要商量事儿,老娘们不能掺和爷们的事儿。于梦蝶知趣地走了,把房门关严。
胡占魁卷了根蛤蟆头,全镇江给他点上了,屋里顿时一股上好的旱烟的香味儿。孙铁蛋不吸烟,觉得有些呛人,咳了两声。全镇江掏出来一盒哈德门,说:“二柜,尝尝这个,上台拐着啃草卷(来上炕坐着抽支烟),是个爷们儿你不抽烟不行,是吧?”
“得了,别扯独子了,二柜人家不抽烟,都上炕坐下,我跟你们说个事儿!”胡占魁等几个人都在炕上盘腿坐下了,接着说:“这一趟俺带着福禄双下山,遇着不少事儿,豹子头和山根反水这件事儿做实了,一脚门马葫芦,我没动他,他在山下,还是咱的眼睛,他没出卖我跟福禄双,我留了他一条命。”
“大当家的,”搬垛的李殿臣说道:“那个日本洋观音咋弄?海叶子送到了吗?”
胡占魁说:“我要说的正是这事儿,跟大伙商量下,日本人要招安我们,富锦县要成立保安大队,我们下山,这差事就是我们的,我当保安队大队长,你们都是队副和中队长小队长,咱们从匪变成官,再也不住山里了,住县城,兄弟们还是在一起,打腰,吃香的喝辣的,你们看看,这条道咋样?”
孙铁蛋瞪着眼珠子瞅着胡占魁道:“老大,你这条道是让弟兄们当汉奸啊?”
“别说那么难听!咱是满洲国的富锦县保安大队,又不是他日本人的部队,咱保家卫国,县保安队,咱们谁的帐也不买,就听从县长大人的命令,咱是满洲国的人,这不一样!”胡占魁说道。
“大当家的说得有道理,咱们当胡子,钻山沟,吃上顿没下顿,脑袋瓜子塞在裤腰沿子里面,这都没啥,是爷们,咬咬牙就过来了,可是一辈子背着个匪名,终归不是正统!为弟兄们想想吧,不是天天都有这样的机会的,是他们请我们下山,不是我们求他们给我们个前程,上杆子不是买卖!”翻垛的李殿臣说道。
全镇江突然一拍炕桌,叫道:“大当家的,干啥都行,当汉奸我不干!在顺山堡子镇,小日本子就没安好心肠!他们随便就当街杀人,他们杀我们中国人就跟杀个牲口一样,我们当胡子可以随心所欲,想干啥就干啥,要答应他们下山了,日本人想怎么整我们就怎么整我们,县保安大队?谁能相信他们,万一就是个晃门子呐!”
孙铁蛋看了全镇江一眼,点头道:“福禄双炮头说得对,我上山就是为了杀小日本的,要下山,你们下去,当保安队,吃香的喝辣的我不稀罕,我这辈子跟小日本子杠上了!”
“你们两个都不同意,呵呵,那好,这事儿不急,我也再寻思寻思,翻垛的,你下趟山,去富锦县城找宪兵队,跟他们谈条件,你敢不敢去?”胡占魁盯着李殿臣问道。
李殿臣摇头道:“我不去,这事儿你找别人吧,小鬼子见到我,话都不用说,一刀就把我核桃(脑袋)剁了。”
“哈哈哈哈!”胡占魁使劲拍着李殿臣的肩膀,“不要你去!行了这件事儿就说到这儿,可有一点,谁也不准跟底下的崽子说这件事儿,师爷,秧子房那边你接管起来,走,我去看看那个大洋马!”
几个人下地,孙铁蛋摇摇头走了出去。中饭过后,孙铁蛋回到自己的屋里,孙长发还在摆弄着那把匣子枪。
“招弟,长发咋回事儿,他怎么会跑去开枪?”
“他还不是以为你跟人家打架,你弟弟最向着你了!”楚招弟看着孙长发对孙铁蛋说道。
孙铁蛋上炕靠着被垛躺着,楚招弟说:“大当家的找你们干啥?赛蝴蝶刚才过来跟我唠会嗑,就去跟两个婶婶后山采蘑菇了,我也要去,她不让,说让我歇着,啥意思?”
“你刚来,可能还不太熟吧,大当家的要下山投日本人,俺不同意,说不定大当家的最近就要有行动,我留在山上,你和哑巴跟我留在山上,咱们自己拉杆子竖旗!”
“嗯呐,俺听你的……”楚招弟话音未落,就听见外头人声嘈杂。
孙铁蛋跳下地跑出去,几个崽子在抬头看天上,还吵吵把火的。鲁大力跑过来说道:“二柜,小日本子的飞机,飞过去了,洒了一地花花纸,俺不识字,你看看这上头写的啥?”
孙铁蛋一把将那张蓝色的草纸拿过来,他四下看看,几个弟兄也都捡到了这样的纸片。只见上面黑色的油墨印着几行字:关东军今天起对下江横头山地区实行封山,任何人严禁进山,出山要在关东军哨卡登记甄别!敕令红刀会三日内派人下山答复,红刀会绺子全体改编为满洲国三江省富锦县保安大队,既往不咎,吃皇粮发饷银,各级首领按阶封官!三日后不见人下山,佳木斯关东军联队会同佳木斯国军警备大队,立即讨伐红刀会,格杀勿论!大同元年六月初八,满洲国三江省政府。
胡占魁提着裤子从熬鹰房出来,嚷嚷道:“咋地啦,炸营啊?”
孙铁蛋走过去,将手里的蓝纸片递给胡占魁,师爷李殿臣也扒扒查查伸脖子看。胡占魁一看,立即将纸片撕碎骂道:“小日本子,****你八辈祖宗!来吧,讨伐吧,别说你把佳木斯联队调来,就是把满洲国的关东军都调来,老子也不惧你!都他妈别看了,所有的传单都收起来,送后灶房点灶坑!”
晚上,山上所有的四梁八柱都被叫到聚义厅商议,这件事瞒是瞒不住了,胡占魁就把棚头以上的头领都叫到了聚义厅。
“大家伙都看到小日本子的传单了,都说说,有啥想法?”胡占魁冷眼看着弟兄们。
孙铁蛋第一个站起来,怒目道:“弟兄们,小鬼子这是要咱们下山当汉奸!咱们是胡子不假,但是咱不祸害老百姓!下山给鬼子干保安队,那就是汉奸,帮狗吃屎!谁要是想下山狐假虎威,我不拦着,但是我龙子龙绝不下山投降,给日本人当狗!”
鲁大力是个棚头,也被叫来,他坐在最后面,听孙铁蛋说完,马上站起来道:“我听二柜的,俺家四口人都给小日本子屠杀了,不杀光小日本子,俺绝不罢休,投降日本人,给他们当奴才走狗,门儿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