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非叶对着正认真看报纸的周仁福打了声招呼:“爸,我有事出去下。”便跨上了她的小毛驴出发了。
蔡思明回了周非叶刚才发给他的短信:“好,我在老地方等你。”
老地方对于老相好来说都是暗号的意思。周非叶只当是蔡思明在拉近跟自己的距离也没上心,反正就是“大食吧”嘛。
周非叶心想好你个蔡思明我一订婚你就现实多了带我去吃这种“洋快餐”。而且这洋快餐还没肯德基做出来的东西地道可以说是不土不洋。
不过周非叶转念一想刚才发过去的短信是自己请客也许蔡思明只是给她省钱吧。更何况那个“大食吧”确实是周非叶和蔡思明“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那天跟所有的小说桥断一样,周非叶去镇上玩然后玩着玩着肚子饿了就进了“大食吧”用餐,当然在某个角落蔡思明也在。
然后本来万里无云的老天突然就下雨了,有看天气预报习惯的蔡思明带了伞周非叶没带。
然后几乎同时就完餐的两人一前一后走向门口。走在前面的周非叶看到外面倾盆大雨当然望而却步了只能等雨小了再走……
蔡思明路过她身边的时候周非叶正在自言自语:“这下好了要迟到了。”
蔡思明离去前把伞交到周非叶的手中像认识她多年的老朋友一样对周非叶说道:“既然要迟到了,就带着伞赶紧走吧。”
周非叶被眼前这个突然冒出来又莫名其妙关心她的人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以为对方是搭讪来着便对着蔡思明说了声谢直接把伞还了回去。
蔡思明见周非叶不领自己的情表情有些错愕不过随即释然一笑似乎知道周非叶在顾虑什么他二话不说直接把伞搁在门边然后对周非叶说道:“我有事先走,伞放在这里,用不用是姑娘的事了。”
没等周非叶反应过来蔡思明已跑进了雨中。周非叶看他迅速的从摩托车后备箱里拿出了雨衣快速的套在身上然后发动车子消失在雨中。
周非叶还没看清对方长什么样,但对方的摩托车很好记是当时有点小贵的“大绵羊”又名“船王”。因为那种车屁股很大,视觉上很有冲击力。
看到“好心人”并没淋着周非叶也就心安理得的撑开伞走了出去,周非叶想等下次遇见“船王”再还他吧。
周非叶那天休息,不过和朱玉枝约好下午一点要去医院看奶奶,周非叶奶奶早年患了老年痴呆脑子一会儿清楚一会儿拎不清,这次是因不下心摔断了腿住了院需要人侍候着。
周非叶的奶奶身子又比较沉,朱玉枝一个人侍候不了她便让休息着的周非叶一块过去。
周非叶奶奶刚动完手术比平时更难侍候些。朱玉枝是怕婆婆麻药一过可能会大喊大叫还会唱大戏给大家听。而朱玉枝对“听戏”又不感兴趣甚至还有点头痛,所以便让周非叶过去“顶”她一会儿。
周非叶会讲故事“唬”住她奶奶,朱玉枝没文化不会讲。
所以那天朱玉枝把女儿请去并不是单纯的帮着侍候老人家还有想落个耳根清静的意思。
身为儿媳之一的朱玉枝对这个婆婆也是无可奈何,年轻的时候老太太并没有在带孩子这件事上“帮衬”着她,老了病倒了吃喝拉撒一样少不了。
侍候吧,朱玉枝想起过往心里有些不平衡。
不侍候吧,狠不下那个心,而且也没这个道理,要不人家就会闲闲的说:“老人不知道孝顺,孩子生来干嘛。”
朱玉枝想着老太太年轻的时候“偏心”那段日子,有时候侍候着侍候着心里一股怨气就出来了,朱玉枝的德行在村里一直有良好的口碑。她头脑比较灵活,做事也让人看得上眼,在一批村妇中人缘算不错的。
朱玉枝看着老年痴呆的婆婆想着她年轻时候耀武扬威的在自己面前说过:“我过我的,你过你们的,你两口子的事以后不要来找我,我老了该怎么死怎么死,你们也用不着管我这把老骨头。”
周仁福是四个儿子中最不受老太太待见的,因为他脾气倔也不会说好话给老太太听,周非叶的奶奶反正有四个儿子三个女儿,自然的择优宠爱。
周非叶小的时候老太太还有做奶奶的样子,追着满院子跑的三岁小儿周非叶喂饭。
但就算是周家唯一的宝贝孙女因为是老太太最不看好的儿子周仁福所生她便连带着对周非叶也不待见。
周非叶的奶奶有“绣花”的手艺,绣好的东西能换工钱,所以年轻的时候她“事业心”挺强的,常常穿针引线到深夜不罢休,媳妇求她带个孩子也要看她脸色。
所以,老人家常常是一边喂着周非叶吃饭,一边又放不下手里的“针线”活。绣几针喂孙女几口。
周非叶常常是饥饱不定,朱玉枝又没办法,那个年代就算拼命的干工厂里的钱就那么点,为了能有个像样的房子,她只能把年幼的周非叶交给婆婆“打理”,所以每回看到“黄豆芽”似的周非叶朱玉枝就心疼的眼泪大颗的往下掉。
这么几次,朱玉枝开始把怨气撒到自己的老公周仁福身上,那种在婆婆身上撒不了气转嫁到老公身上的历史又在朱玉枝身上重演。
周仁福虽然性格死犟但他毕竟脑子不傻,他觉得朱玉枝差不多得了,见好就收就行。
老太太儿女这么多,别说儿孙满堂的她顾不过来,用老太太自己的话说他觉得都挺有道理。
“你们呀,一个个的逼着我这把老骨头,早知道这样何苦当初把你们生下来,个个都塞进马桶溺死算了,我自己带孩子都带得折了大半的寿,你们就不能让我安享个晚年。你们呀都甭打我这老骨头的主意,有钱请人带,没钱自己带。我过我的,你们过你们的,谁家的孩子我都不带,能帮衬着我帮一把,不想帮你们也别怨我。你们说我都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了你们能威胁我还是咱的,大不了我这把老骨头明天两腿一蹬,倒也都干净了。”
见老太太这么说,首先当然是最懂人情世故的老大周仁元站出来给大家圆场。
周仁元搬出了椅子叫老太太先坐下缓缓气,然后神色威严的批评了“各房”弟媳,讲了很多“孝道”给这些女人们听,最后才和下面三个兄弟商量道:“老二,老三,老四,妈刚才说得也没错我们不要把带孩子的任务都放在她身上。所以以后再也不要让我听到弟媳也包括你们嫂子在背后说妈的不是,孩子是我们自己的理应我们自己抚养。以后,谁都不要再让妈帮着带孩子了,当然真要有个着急忙慌耳痛脑热的时候让妈带一把也是可以的,但也要妈自己愿意,大哥我第一个做到这点。对于我说的,你们有什么意见没有?”
周仁元见三个弟弟都没有异议脸上还有愧疚之色便放心了。倒是几个弟媳神情依旧猜不透看不分明。
周仁元见思想工作做得还不是很到位看兄弟们的脸色是默认了,不过关键还是女人们的意见,毕竟带孩子和女人的关系比较直接他便又补充道:“说句惭愧的妈又不闲着,棺材本都在自己作打算,我们做孩子的怎么能这么不孝顺这么去逼她,我们不但不能这样做,家里有好吃的好穿的还要多想着点她老人家,毕竟咱爸走得早……你们呀都知道带孩子怎么苦了,怎么就不能适身处地的为妈想想……想想我们给了她什么,妈毕竟没欠我们什么……”
老大周仁元那时已经说得情到深处,眼眶里的泪水泫然欲滴,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性子犟心又软的老三已经在偷偷抹眼泪了,老三媳妇见自己男人这么窝囊便没好气的在老三脚背上踩了一脚然后说出了心里的不痛快:“不争气的东西,你大哥那张嘴死的都能说成活的,他是帮老太太演苦情戏给我们看呢,他儿子多大我儿子多大。行行行,不就是不让带孩子吗,没她老人家咱儿子还没姥姥带不成,我就当我是个没婆婆的。”说完她眼珠子朝着老大周仁元一瞪又对着软骨头老三眼白向上一翻也不管众人怎么看她,一向敢说敢做的老三媳妇就这么扭着屁股走了。
周仁元跺了跺脚,脸也成了猪肝色:“老三,你瞧瞧,你瞧瞧你这个能说会道的好媳妇,我是跟你们在讲道理懂不懂,我是不想让别人看我们周家的笑话明不明白,我今天话就撂这儿了,谁的媳妇要是不讲道理敢为难咱妈,不怕我说难听的趁早给我离,这样的女人不配做我们周钱的媳妇,老婆可以再娶儿子女儿可以再生。”说到这里周仁元庄重的指了指老太太:“可是我们的妈就只有这么一个,我今天就讲到这里,讲多了你们也不爱听,来,妈,你先去休息。”
周仁元最后几句老太太神色动了动,一向心气沉稳又身体健康的她倒是第一次觉得做人有些累,倒是也不跟儿子们见外了起身摆摆手说要躺里屋去歇一歇。
谁都不知道当时默不作声的朱玉枝心里其实无味杂陈。老太太四个媳妇就她头胎生了个“不带把的”便是周非叶。按照当时“传宗接代”的思想朱玉枝是铁定要生第二胎的,她又没有老三的媳妇有条件,婆婆不带还有个妈撑着。她从小在单亲家庭长大,周非叶姥姥又早早过了世所以三个儿媳中她是最需要老太太“帮衬”一把的。
朱玉枝也知道周仁元什么心思。周仁元的儿子周建国那年已8岁了,农村的孩子到了他这个年纪自理能力自然是足够了,再加上周建国聪明懂事还能帮着周仁元夫妇烧饭添柴火了所以周仁元自然可以给他们讲这番“道理”。
以前,周仁元怎么从来不讲这个理呢。
就因为周仁元做事“讲道理”便成了老太太最欢喜的儿子,因此他家里日子也过得最像样。
朱玉枝有几次下班回来偶尔也会看到老太太偷偷塞钱给虎头虎脑比他爸还精的“周建国”。
周建国则是机灵的把钱塞进衣服兜里然后对老太太附耳道:“奶奶放心,建国不会对别人说的您给的钱我连爸爸妈妈都不说,您看成吗?还有奶奶我长大了要赚好多好多的钱,将来我也给您。”说完吧叽一口对着老太太那个额头亲下去。
老太太高兴的一把把周建国搂进自己怀里:“我的好孙子乖孙子,奶奶没有白疼你。”
每次下班前来老太太处“领回”周非叶的朱玉枝看到这样的画面都假装没看见,心里的无名火会莫名其妙的发在当时还只有三岁拖着鼻涕在玩蚂蚁的周非叶身上。
朱玉枝先是对着婆婆说句:“谢谢妈。”然后就粗暴的拖着周非叶的小手回自己家了,周非叶细胳膊细腿的常常被生拉猛拽的朱玉枝扯得哇哇大哭。
周非叶边哭边还像个小狗似的对周非叶摇尾乞怜道:“妈妈,妈妈,我要吃小花猫鱼条。”
“你个死孩子,就知道跟我要,奶奶那儿你怎么不要,你怎么不要,你看你老唐。”朱玉枝倒不是真怪周非叶,周非叶毕竟那时才三岁,三岁的孩子谁跟她亲她就赖着谁,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人老太太根本就不喜欢她孩子。你说朱玉枝有什么办法,只能忍着呀,难不成还上去指责老太太。说那个什么,您老人家怎么这么偏心,老大的孩子是您孙子,我的孩子就不是您孙女,您给人家钱揣兜里让我家孩子饿着。
这便好了,下次老太太直接不带了,到时候朱玉枝只能哭去。
朱玉枝回到家气也消了,也许只有听听女儿的哭声她才会记住自己那段辛苦上班又要牵挂孩子的日子。
不过朱玉枝后来想通了,生气没什么用,生出来的气都在自己的五脏六腑里,婆婆照样过得好好的。
老太太过不好的时候是周非叶十六岁的时候,老太太查出来是老年痴呆,老太太痴呆的有点稀奇见着周非叶就直接叫上去你来了我的大孙子,于是小时候在老太太那儿得不到的宠爱在她十六岁那年圆满了。
周建国虽然表面上没怎么嫌弃但私底下觉得老太太对自己倒是真好,在她需要侍候的时候把自己给忘了。刚好年纪和周非叶相差一只手的周建国当时已经工作了,也没空呆在老太太身边,所以干脆就推说忙难得来看一回她老人家。
自老太太差痴呆后四个儿子就一年轮着侍候一回她,老太太过得是被踢皮球的日子。
按周仁福的心思是无论如何不会请保姆的。保姆太贵,当时的价格是一个小时50元。周仁福最“落迫”的时候是卖菜那会儿。50元钱要卖一天半的菜他舍不得,而且他经常在报纸上看到保姆并不是什么好人。
周仁福是家里的主要“经济来源”,所以他们家照顾奶奶的任务就落到了朱玉枝身上。那天刚好轮到朱玉枝又刚好是老太太刚动完手术,周非叶想着自己迟到的话没准会被朱玉枝骂一顿。
周非叶那天在镇上一个人逛街逛得挺开心,奶奶那茬事她早忘得一干二净。奶奶小时候挺怄的,对她也不是特别厚爱,加上朱玉枝偶尔还会数落她这位奶奶年轻时如何的“以自我为中心”对她和周小树的“不管不顾”所以周非叶对老人家并不是特别的有感情。
那天雨下得大,周非叶赶到医院的时候恰巧奶奶在“发疯”,朱玉枝和护士按都按不住。
周非叶给老人家讲了个“老虎奶奶”的故事老太太就静下来了,也省得打镇定剂了。原故事是“老虎外婆”因为周非叶的外婆早没了,所以故事的主角变成了奶奶。
看着终于安静下来睡得香甜的老太太周非叶感慨道:“要是没有这伞,您老屁股上又得挨一针了。”
朱玉枝便问了前因后果。朱玉枝最后说:“下回去镇上要是还遇见他你问问他有女朋友了没有?”
周非叶不知朱玉枝话中深意道:“问他这个作什么。”
朱玉枝看她一眼道:“你也不小了,该谈一场恋爱了。”
后来周非叶去大食吧找了几次“船王”终于把伞顺利的还上了,也因为那次周非叶请蔡思明吃了一份薯条和可乐作为感谢两人才开始真正交往。
楼上钱一桑找到衣柜后把自己手提包里的衣服一件件的挂进去。
裤子他自己带了裤夹。
钱一桑的“家当”不多,但就算不是富贵公子哥他也有自己的穿衣风格。
尤其今天带到周家这里的衣服都是银泰那边打折下来的,标价原价都是好几千的。有几套还是和任雪好的时候任雪花钱买给他的。
朱玉枝上来的时候蔡思明已经挂完了。
“妈,都弄好了,那我下去了。”
“好。”
“妈,我这几天暂不住,我先去弄隔板,弄好了我再住。”钱一桑抓抓头憨笑道。
“好。”唉,朱玉枝心想都怪老头子,这房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修一修。她没记错的话,周仁福可是说过等孩子订婚后要修房子的。
下楼的时候见没见着周非叶钱一桑便问周仁福:“爸,非叶呢?”
周仁福这才放下报纸不是很确定道:“可能去外面了。”
自己就在她家,她能去哪儿?周仁福这个可能二字让钱一桑走了两步又回来:“爸,她真去了外面不在家里?”
周仁福笑道:“真去了外面。”说完周仁福才似乎想起来:“丫头好像开了小毛驴去的。”
“她没跟您说去哪了?”
“没有,反正我给她的时间是不能超过十点。”周仁福说这话的时候还有点小得意。
“噢,那我去看看她。”钱一桑觉得周非叶有点怪怪的,周非叶扔下他会去干什么呢?
“去吧。”周仁福倒也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