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唐:“小伙子,我姓唐,你先别挂,我有一事相求。”
小蒋:“唐先生,您说。”
老唐:“我是给钱一桑作媒的媒人,前几天吧有个姑娘和他相过亲,这不他这几天吧没什么消息,我就是来问一问,他是怎样个意思,其他我也没什么事。对了,他怎住了医院?哪里受了伤?”
小蒋:“同志,我哥执行任务时受了伤。腿伤。您放心,他已经没事了,其实我刚才是没睡醒,这样吧,我把他医院地址告诉你,你要是急的话,直接去找他。”
老唐心想真有你的,你怎么不早说,不过他嘴里是这么说的:“同志,你是他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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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蒋:“不是,我是他搭档,我平时就这么叫他。你记着,钱哥在花城人民医院,住院部5楼42床。”
老唐:“好的,谢谢你。小伙子多大了?”老唐激动的时候容易职业病犯,有时候他自己也没想到的问题就会这样轻易的脱口而出。
小蒋此时已不再犯困,回答的很理智:“同志,我比钱哥小三岁,不过我已经有女朋友了。”
老唐有些尴尬:“好的,不管怎样今天的事要谢谢你,我这就去看看他。”
小蒋:“好的,您还有什么事?”
老唐:“没事了,同志,那就这样,谢谢。”
小蒋:“别客气。现在是工作时间,那我挂了。”
老唐:“好,再见。”
小蒋:“再见。”
挂了电话,老唐就出发了。老唐平时舍不得打出租,但这次他果断的打车去了花城人民医院。老唐是花城自然村人,离人民路不到二十里路,所以说是打出租,也花不了多少钱。
老唐想好了,要在傍晚的时候给朱玉枝一个答复。本来这事他没必要这么上心,老唐家境殷实,三个儿子都是不大不小的老板,作媒只是他的业余爱好,那点“介绍费”对他来说无所谓的。
他是怕错过了周家姑娘钱一桑吃亏。钱一桑当了三年的兵退伍回来在花城派出所谋得民警的差事实属不易。钱一桑这孩子他看着人品不错,也挺争气,更重要的是他是钱忠全的儿子。
钱忠全和老唐虽然不是至交也不是一个村的,但老唐很同情钱忠全。而且说起来,他们唐家和钱家也是有些渊源的。
钱忠全的老婆姚桂花的娘家就在自然村。
姚桂花是姚家第九个孩子,人称“姚家九千金”。20世纪50年代姚家在自然村算是大户,姚家当时喜得九子,五男四女。除了姚桂花从小就被哥嫂惯着一无所长其他几个姚家孩子如今都有一番作为。
姚家的孩子开五金厂的开五金厂,办绣花厂的办绣花厂,做园林的做园林。
就只有姚桂花家日子过得紧巴巴。
当初姚桂花和钱忠全的这门婚事还是老唐父亲作的媒。
姚桂花当年死活不愿“下嫁”给钱忠全,钱忠全虽是长子但有一个弟,还有两个姐姐,而家里只有一间平房,一间草房,别说婚后能不能享福,就连个像样的房子都没有。从小娇生惯养的姚桂花自然是不情愿的,她除了不愿“学事”脑子并不笨,而且世袭了她母亲优良的传统非常节俭。
姚桂花觉得只要找个家底还不错又有些手艺的男人,结了婚就算她什么都不帮衬,凭她会守钱的本事,她的日子也不至于过得让人看笑话。
但如果男方家境不好,那过日子就有些难度了。最后苦的还是自己。姚桂花当时已是待嫁的年纪,再去学事已是力不从心,再加上她习惯很多事都靠着兄嫂替她解决了,所以一直以为,家里条件好,就算自己不会做事,找个好人家还是不成问题的。
虽然她大门不迈二门不出,没得罪什么人,但是村里人多少还是知道她的底细的。对于一般人家来说,找个会做事的媳妇比找个千金要务实的多,婚后要是有个不是还可以说两句,但姚桂花从小没吃过苦,哪有那个气度去容纳夫家人的指指点点。所以,姚桂花在当时村里那批被四处介绍相亲的姑娘中并不抢手。
好不容易来了几个媒婆作媒,男方不是路太远,就是模样太差。媒婆每次看着姚桂花那张不可一世的脸打心眼里就有些看不起她。
其实姚桂花,生就那张不爱笑的脸,平日里知她的便也不说什么,不知道的会觉得她这个人不够好相处,她不只对一个媒婆如此,每个媒婆都这样。渐渐的,媒婆们觉得她不够乖巧,长得也不够讨喜。一个不小心,两边得罪,就很少为她张罗婚事了。
而且媒婆们觉得姚桂花那姿态是真拿自己当个小姐,可惜家里条件好些有什么用,这么多兄弟姐妹也不够分的,一个女儿家什么都没学好,眼光还那么高,这模样吧,虽然身高过了一米六,但皮肤黑,面相太老,没有一般妙龄女子的青春活泼。
钱一桑的祖父到底是清楚自家孩子的底细,老爷子不顾姚桂花的不满硬是促成了她和钱忠全的婚事。
理由是,你这孩子什么事都不会干,嫁个厉害人家,遇上个厉害老公和婆婆唾沫星子都要被淹死了。
钱忠全虽然家里穷点,但生得高高瘦瘦,也算一表人才,而且还有“开拖拉机”的“手艺。”嫁过去不至于让姚桂花跟着他吃苦。
而且来说这门亲的媒人,也就是当时老唐的父亲一再保证,钱忠全性格温和,就算姚桂花再怎么翻天覆地,他也不会欺负人。这样的男人上哪找去。
所以,钱一桑的祖父指着当时哭哭啼啼的姚桂花说了最后一句:“你嫁不嫁钱忠全,不嫁的话你的婚事我可是不管了。”
姚桂花觉得父亲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加上当时姐姐一个个嫁人,兄长一个个娶了老婆,她在家里也不能像小时候那么懒散和随意了。
姚桂花嫁给钱忠全不到七年钱忠全的腿就坏了。
村里人都说是钱忠全干农活累坏的。他是给人“犁地”完后回去空腹喝了点酒导致中风没有及时救治落下了腿疾。
姚桂花婚后也是不怎么做饭的,平时一个人她那“生变熟”的厨艺还能将就将就,反正也没人嫌弃,但男人干完活回来总要准备些菜。
那是一个炎热的夏日午后,她也不知道钱忠全会在这个点回家的,钱忠全当时脸色有些不大好,大概是干活干得有些过头,只喊着饿,姚桂花便手忙脚乱的去买菜。姚桂花怕钱忠全嫌弃她会花钱,平时中午吃的菜都是隔天晚上的剩菜。
不会赚钱就只能省钱。这是她母亲常挂在嘴巴里的一句话。婚后,姚桂花倒是恪守了。
头两年,姚桂花娘家有些嫁妆带过来,她不出去做事还有些心安理得,后来钱一桑出世了,家里的开销就大起来了,加上她没有下奶,给钱一桑喂的是当时比较精贵的上海产的“福牌”麦乳精。开销就更大了,她节衣缩食一分钱掰成两分花,日子还是过得紧。
姚桂花平时嘴巴厉害,但是真遇到大事是没有主意的。她从菜市场回来的时候,钱忠全已经两眼翻白,四肢抽搐中风了。钱忠全是脑血管意外,这种病具有极高的死亡率和致残率。
要不是邻居帮着送的早。按当时的医疗条件和交通条件钱忠全能不能活到现在还是个未知数。
钱忠全的腿出院后一直没有恢复周全。此事众人也是说法不一。有人说姚桂花连做个饭都牵强,钱忠全没好吃好喝的当然腿就落下了隐疾。
也有人叹气,这当初那媒人是怎么长得眼,让钱忠全这个老实人掉进了姚桂花这个“霉坑”。这女主内男主外本是常情,偏偏她姚桂花结了婚还不开窍。连个热呼饭都不让钱忠全吃上,也怪不得他会中风。
那年,钱一桑才五岁,父亲残了,母亲又不会做事,日子过得就苦了。钱一桑的奶奶本性是善良的,但看着儿子每天拖着条残腿还要去给人“梨地”养家糊口,姚桂花连个家务活都做不仔细,她自然心里是有几分怨意的。
有时,见天黑了,儿子还没回来。又见姚桂花只准备了她自己和孙子的菜。老太太会有意无意的暗示几句:“忠全什么时候回来啊,也不知道在东家有没有饭吃。”
姚桂花自然是知道老太太心里的意思,便没好气的把气撒在老太太身上:“亏你还这么关心你儿子,你现在倒是知道心疼他了,年轻的时候咱不多攒点钱留给儿子,搞得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还要同人去做事,他一个人吃苦倒也算了,嫁到你们家来,连累着我和儿子也跟着他受苦。”
老太太性格好,不喜欢和媳妇顶嘴,只是心凉了,儿子娶了这么个不懂人情世故的女人怕是要吃一辈子的苦了。
钱忠全婚后。老太太自己留了个草房子住。钱一桑的爷爷走得早,两个媳妇都嫌她们家穷,平时都不给这个婆婆好脸色看。渐渐的老太太也不理会他们了,自己过自己的。图个耳根清静。后来,可能是心里抑郁还不知道是老天见怜,老太太居然聋了。两个媳妇背后怎么说她,她都听不见了,有时候姚桂花当着面骂她,老太太也是宽慰地朝她笑笑。
老公残了。婆婆又单过还耳背。姚桂花自是日子过得不顺畅,生活的怨气也没处撒。
后来和钱忠全吵完架不解气她便又跟“邻舍”吵,人缘混得很差。有时,她觉得心里委屈还三天两头的跑回娘家告钱忠全的状,告左邻右舍的状。
娘家人自然是安慰她几句,劝她几句,气多当心坏了身子,留过她吃了饭自然又要回去过自己的日子。
这么几次,自然村的人自然都知道了姚桂花在东沙村过得不好。
老唐对于钱一桑家里那点底自然是清楚的。加上他的父亲说起钱一桑父母这门婚事多少有点唉声叹气,走得时候一口气都不顺总觉得这辈子媒没作好害了姚桂花更害了钱忠全。
所以,老唐一直想对钱家作点什么。能补偿的也就钱一桑的婚事了,他发誓一定给钱一桑这小子找个好姑娘,最好还是有钱人家的好姑娘。
这是后话。
后来钱一桑上了小学,姚桂花终于放下了身段,去村里的纺织厂做了“清洁工”,加上她省吃俭用。日子还算过得凑合。
虽然家里没什么积蓄。但在钱一桑退伍回来的那年,姚桂花还是作了一个重大决定。为了给自己挣个面子给儿子找个好姑娘她决定建房子。
姚家兄弟姐妹八个,就算一家出一万,她也能借到八万。姚桂花人穷志不短,儿子到了婚龄,钱忠全又残了大半辈子,她不信亲戚们不借。她不是向兄弟姐妹们要钱,而是去借钱,借了要还,自己的婚姻反正就是这么个情况。
儿子还年轻,八万不怕还不上。不造房子,姚桂花知道,儿子要找个好姑娘比登天还难。
老唐曾多次上钱家表过态,姚桂花态度有些冷,她说她不相信媒人的嘴,只相信眼见为实。她家要是没房子,好姑娘肯定不会进他家的门,来的也都是被老唐说出来的以后要后悔的。后来,她自己人缘不好,加上确实自己和钱忠全比一般人要木讷。凭他儿子怎么懂事,就是没人来说媒。
姚桂花就成全了老唐的好意。
姚桂花给自己的婚姻作过总结。也有意无意的给钱一桑灌输“有本事攀高枝就去攀高枝”的找对像方向。
她对钱一桑说:“你姥爷傻。把我嫁给了这样的人家,妈妈吃了大半辈子的苦,你都是知道的。儿子啊,你人聪明,长得也不差,有好姑娘就去追,别怕人家看不上。给妈争口气。”
小的时候,钱一桑因家庭原因,性格有些缺陷,家里穷,父亲腿不好,母亲不会过日子,还隔三差五的跟父亲吵跟邻里吵,他走在路上都怕被人指指点点,所以性格内向加自卑。
好在小学成绩他一直冒尖,也没人敢给他难堪。到了初中,钱一桑交友不慎,结识了一帮富家子弟又喜欢调侃他,说他妈姚桂花是“已所不欲,勿施于人”别上了你妈的当,你书读的再好也是给你妈长脸。和你伟大的人生半毛钱没有关系。钱帅哥,别傻了,你出了社会就知道什么最好了。
那以后,钱一桑的学习兴趣就不大了,成绩一直保持中等。他考得太好,被那帮富家子弟取笑,考得太差会被姚桂花训。为了自保,就一直这么心态平和的学着。
起初,姚桂花对他不再拔尖的成绩很失望,问他是不是早恋了,早恋成绩要往下掉,姚桂花也是听同事另一个清洁工樊姐说的。她儿子上了初中后就是迷恋上了一个女孩子成绩掉的一塌糊涂。
钱一桑眼神清澈的对姚桂花说他没有早恋。看着他读不好书,姚桂花天都要塌下来的表情,钱一桑坚信那帮富家子弟没有说谎。
儿子还是她的儿子,成绩不再是当初的成绩。姚桂花活着就像是没了人生乐趣,你说他读书是给谁长脸。
钱一桑觉得真没意思。钱一桑那时候也算是青春叛逆期。虽然后来他一直为当初没好好学习,没考上大学后悔,但当时的他反而觉得自己是被利用了。
姚桂花倒底没文化也没那个经济实力给钱一桑补课,说了他几句,抱怨了几句,又叹了几句命苦便也放任不管了。
上了初中,要住校,姚桂花管得松了,钱一桑连精神负担都没有了。
钱一桑渐渐的开始沉迷于游戏。他不喜欢打打杀杀,他就喜欢玩锻练人赚钱的游戏。他在那个虚拟的世界里赚到了第一个一百万也培养了些莫名其妙的自信。
那天晚上,钱一桑梦到自己买了车,买了房,和一个漂亮可人的姑娘牵了手,但梦里就是没有钱忠全和姚桂花。
钱一桑17岁那年顺利初中毕业,便再也不想上学了。姚桂花犟不过他,钱一桑当时已是个半大小伙了也不能打了,但她怕钱一桑被村里的小混混带坏,便马上托人在自己的纺织厂为他找了一份机修工的工作。
钱一桑也不嫌弃,他当时挺羡慕村里和他同年的小青年能大模大样的抽着利群或是三五一副赚大发的样子趾高气扬的从自己身边走过。
钱一桑想既然书不念了,那就老老实实的赚点钱。然后买些像样的衣服,买块像样的手表,有点余富还可以买些烟尝尝。
少年不知愁滋味。钱一桑老老实实干了一年的机修工,被大妈们调戏过,被小姑娘暗恋过,他倒好,觉得自己还不到20,还没资格去想女人,生活节奏慢得不能再慢。
钱一桑虽然书读得不高,但思想觉悟还是有的,有时候机器不需要修的时候,他就躺在车间看书。各种各样的都看。就是因为那样,那些在纺织厂的女工才开始对他产生兴趣。
当然也有说他装的,不过装归装,装难在坚持,几个月下来,女工们都知道他是真爱看书。其中有个姑娘还建议他继续考大学。
钱一桑撇撇嘴,说了句:“无聊”便不理那姑娘了,害得那姑娘请了三天假才缓过来。
就那样按部就班的攒了点钱,钱一桑终于等到了他人生的第一次转折,村里拉起了橫幅,拉人去参军。
姚桂花当然是迫不急待的就让钱一桑去报了名。
村里太小,不够钱一桑施展抱负,当兵自是磨人和长见识的,反正钱一桑对家里也并不留恋,就依了姚桂花去了。
钱一桑各项指标通过,胸前戴着大红花坐上去武汉的火车的时候。姚桂花破天荒的往他身上塞了2000元钱。
这钱后来被部队退了回来。三年后,钱一桑退伍回来。个长高了,人瘦了。从当初的机修工,变成了一名中国共产党员。
虽然中国共产党员没有退伍工资,但毕竟还是比小混混要有身价多了。村长鉴于他在部队的优良表现,在村里给他安插了一个民警的职位。钱一桑也不负众望。在多次执行任务中有突出表现。
这次表现的太突出,光荣负了伤。便忘了和周家姑娘相亲那回事。
故事再回到老唐这儿。
此时的季节是春未夏初,万物生长野蛮。老唐到医院门口的时候快接近中午,日头竟有些毒了,他眯着眼看了看人民医院的大楼,想起经常时不时给自己家送点小菜的钱忠全。突然觉得这么两手空空的去看钱一桑有些不到礼数。
老唐没去医院门口的水果店买东西,太贵了。拐了两条街他找到一个超市,买了些水果和一箱牛奶。算是给钱一桑补补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