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终于出现了那种有如被惊扰的马蜂出动时所发出来的噪音,那声音逐渐越来越强,越来越大,便是再笨的人也能够猜出来,这是敌人的机群出现了。白市驿机场上一片得忙乱起来,人们都知道轰炸马上就要来了,虽然这个机场四周还有几处高射炮的阵地,但是却从来也没有打下来过敌人的一架飞机。
果然,也就是在几分钟之后,天空中的黑影渐渐地变大变得清晰起来,两架日本人的三菱九七式轰炸机已然出现在了天边,而围绕着这两架轰炸机的还有四架他们新式的零式战斗机在护航,可是此刻,整个白市驿机场的停机坪上,除了那架老旧的福克-华夫教练机之外,再没有别的飞机,要说有的却是在停机坪的远处的一片空地上,还停着十几架用竹蔑编制成的假飞机,那些假飞机与真飞机的大小一样,外面用牛皮纸糊着,刷着白柒,远远看去,与真飞机一模一样。这些假飞机,自然就是为了预防鬼子的轰炸,而以假乱真的噱头,为的就是要浪费鬼子的炸弹,以达到保护真飞机的目的。
王进还在跟着高飞与何立民僵持,只不过这个时候,他已经没有了刚才准备离开航空队的想法,也顺从地从地上捡起了他刚才丢下的毛巾、飞行帽和风镜,何立民一直冷眼看着这个平日里看着那么听话,可是真得犯起浑来却是如此得不讲道理的小子,高飞还在他的耳边低声地催促着王进,去给何立民大队长道个歉,赔个不是。
王进只得硬着头皮来到了何立民的面前,低下了头,正要开口说话之时,日本人的飞机已然出现在了白市驿的上空。
“快找地方躲一下!”何立民早就没有了刚才的火气,不等王进开口,便这样地催促着,他当先地跑离了这片毫无掩护的空地,向办公区奔去。
王进也反应了过来,看到高飞转向了小礼堂的方向,他也跟在高飞的后面奔去,他知道小礼堂的边上建着一个钢筋水泥浇筑的地堡,实际上就是一个临时的防空洞。
第一枚炸弹从天而降,“轰”地一声发出了巨响来,远处的停机坪上卷起了一股浓浓的烟雾,那里正是那些假飞机停泊的地方,显然鬼子的飞行员是将那些假飞机当成了真飞机来进行轰炸。随着第一声的爆响,紧接着第二枚、第三枚、第四枚,等等接二连三地又有数枚炸弹从空而降,那片停着假飞机的空场转瞬之间烟雾迷漫,尘土滚滚,整个地笼罩在了一片白茫茫的雾气里,让人也看不到里面的情景,只能感觉大地跟着震颤,所有的人都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便是这样,那耳朵里也发着“嗡嗡”地闷响,几乎快要聋了起来。
王进和高飞已然跑进了地堡里,这里面早就挤了一些机场的工作人员,大家都是为了躲避敌人的轰炸而来到这里的。
在地堡的入口处,王进可以看到,在天空中,敌人的飞机肆虐地在空中盘旋着,大摇大摆得犹如是在自己家的后院里散步一样。他的愤怒便有如长江之水一般奔腾汹涌着,如果眼睛能够喷出火来,只怕这些鬼子的飞机烧了会烧成了灰烬。
终于,这几架敌机在耀武扬威一番之后,认为已经将地面上的那些飞机全部摧毁了,便又盘旋着向重庆城的方向飞去,或者是准备往那里再进行惨无人道的屠杀。只是令王进有些不解的是此时的整个白市驿机场之中,还有一架飞机没有被摧毁,那就是停在机库不远处的老旧教练机,那架教练机孤孤单单地停在机库边,也许是不显眼,也许是那些鬼子根本就没的将这架与众不同的飞机当一回事,反正这架教练机却成了唯一的幸存品。
在敌人的飞机刚刚离去不久,地面上的烟尘与浓烈的火药之味还未散尽,南边的天空中却又出现了一架飞机,正缓缓地接近白市驿的机场。
许多人已然一起走出了这个地堡,奔向他们的住所以及办公地,因为那些鬼子的飞机在离去之前,还没有忘记随手向他们的生活区和办公区投下炸弹,想让这里的一切都浓烟滚滚,若不是因为时不时的还会有机场的防空炮火向这边打来,让他们有所忌惮,他们定然会毫不留情地将这一里的一切、包括附近的镇子都尽数的毁灭。
王进和高飞也钻出了地堡,正准备和大家一样去查看一下他们的生活区,这个时候却又听到了飞机的轰鸣声,大家一起顺声望去,见到南边的天空中出现了一架飞机的影子,那架飞机越来越近,还没有等王进看清楚,高飞已然喊出了声来:“是客机!”
的确,这是一架中国航空公司的客机,为道格拉斯公司生产的DC-2型,这是一款以全金属机身打造的十四人座的双发动机的螺旋桨客机,按照民用航班的推算,此时到达白市驿机场,应该就是执行由香港飞重庆航线的重庆号。
“见鬼!”高飞不由得咒骂了一声:“怎么早不来,迟不来,偏偏要在这个时候来呢?”他显然还是担心着飞机的安全。
“不会有事的!”王进却劝慰着他:“敌机已经飞走了!”
高飞却摇了摇头,道:“没那么简单,敌人的轰炸机是飞走了,但是他们的战斗机却不会这么轻易地离开,肯定还会回来转一圈,或者躲到五千米以上的云层里!”
“为什么?”王进有些不懂地问着。
高飞道:“他们就是想把我们的战斗机和飞行员全数得歼灭掉,会以为我们还会有藏起来的战斗机飞回来,他们并不傻,相反,尤其得狡猾!”
听到高飞这么一说,王进也不由得肃然了起来,不由得为这架姗姗而来的民用客机担起心来。
果然如同高飞所担忧的那样,在这架重庆号民用客机接近白市驿的时候,东边的天际里真得就再一次传来了飞机的轰鸣,四个黑点正急速得向这边靠近。
高飞丢下了王进,忽然向着远远停在机库那边的教练机奔去。
王进蓦然间便明白了什么,也跟着向那边跑去。
但是,在高飞和王进还没有跑到教练机跟前之时,却见到那架教练机已然移动了起来,很快便驶入了跑道,很快地加着速。
高飞停住了脚步,王进也停了下来,站在了他的身后,他看清了那个架驶着教练机的人,不由得喊出了声来:“是大队长!”
高飞点了点头,同时也告诉着王进:“老何这是为了客机,而将敌机吸引开呀!”
王进不由得肃然起敬,便是刚才还有的一丝对何立民的怨言,在这个时候也烟消去散了,代之的却是无比得崇敬。
而高飞却是有着另样的酸楚,王进虽然知道何立民开着这架破旧的教练机升天,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却不知道这到底有多危险,因为他根本就没有见识过敌人零式战斗机的厉害,而这些高飞都普经历,所以他更知道何立民的架机升空,那根本就是以命相搏!
何立民架着教练机已然冲上了天空,迎着日机来的方向飞了过去,看着那架教练机远去的身影,高飞和王进忽然都有了一种风萧萧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
那架民航和客机已然来到了白市驿机场的上空,地面上的工作人员在这个时候也纷纷地出现,紧张而有秩序地挥着旗子引导着这架客机准备降落。
高飞与王进的目光却投向了东天,那四架零式战斗机显然已经发现了向他们当面迎去的教练机,也许是没有想到支那人就一架教练机尽然敢挑战他们四架战机,很快就开始变幻队形,向两边分散开来,准备对何立民的座架实行夹击。何立民已然意识到了危险的来临,便在这个时候,突然急转了九十度的弯,折向北面而去,并且迅速地降低高程,沿着苍翠的歌乐山的山麓几乎是贴着山脊飞去。高飞知道,这就是何立民的聪明之处,在高空中,凭着这架破旧的教练机,根本就不可能与敌人的零式战斗机交锋,哪怕是打一个回合的照面就已然是天方夜谭了。仗着自己对重庆周遭地形的熟悉,最好的办法当然是低空在山间穿梭,借助着危险的地形与参天的大树,以阻止敌机快速的追击。在这种复杂的地形条件之下,就算是零式战斗机有再高的速度和再优越的性能,也是无法发挥出来的。这一战对于何立民来说,他只要是能够将敌机吸引开去,令民用客机可以安全地降落在白市驿机场,就是胜利了,并不求得能够将敌人击落或者击退,那也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情。
果然,何立民挑衅似的动作激起了敌机的怒气,四架战斗机呼啸着紧紧追着何立民的教练机向北而去,而这个时候,经过低空的盘旋,重庆号民用客机的机头也对准了跑道,开始徐徐地下降,它的前轮已然触到了地面,许多人正在暗自庆幸着终于是要躲过一劫了。可是这个时候,追着何立民而去的四架敌机却忽然象是明白过了味来,不愿意再与那架破旧的教练机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却象是苍蝇一样一哄而散,放弃了与何立民之间危险的转山追逐,一起拔高,在半空中转了一个圈又转回白市驿的机场而来。看到这个情景,不仅是高飞和王进,所有的人都跟着把心提到了嗓子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