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宫十二年
时值凛冬,灵安城中的青石路已经积满了厚厚的雪,天空的阴霾让不少酒家在午时就点上了火红的灯笼,街道行人稀少,到了傍晚更是静谧至极。
北宫国是出了名的雪国,北宫都城灵安的冬季则是最冗长最寒冷的,每到这种天气,城中每日都会有人冻死,而这些人几乎都是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行乞之人,北宫人唤之乞儿。
纷纷扬扬下了一整日的白雪,直至傍晚才停下,这时酒馆才会陆陆续续的进人,老板们才开始忙碌起来。
寒风刺骨,酒馆与酒馆之间悠长的小巷深处,两个身影从黑黢黢的角落里缓缓走出来,伴着轻轻的咯吱咯吱踩雪的声音,半晌他们才走到有光的地方。
“师傅,今日还有残羹吗?”
一个身形瘦削的女孩,左手搀扶着一个老妇,冻得发紫的右手端着一个棕黑色残破的碗,探着头对着酒馆厨房后门里的人颤巍巍地问道。
女孩约摸十六七岁的模样,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气,面颊上沾了些青灰,却掩盖不住她出尘的气质,黑溜溜的双眸异常明亮,令人一看便挪不开步子。女孩搀扶的老妇,佝偻着腰,骨瘦如柴,满头银发,满脸的皱纹如同枯木。
“小乞儿,今日大雪,白天一直未有客人,所以自然是没有残羹的。”
后厨师傅是个矮壮的大汉,为人心善,总是背着酒馆老板将酒馆客人剩下的鱼肉剩饭偷偷接济女孩与老妇。
“哦……没事的师傅,我们明日再来吧。”
女孩见大汉一脸愧疚,立即摆了摆冻僵的手,淡淡地笑了笑。
“等一下。小乞儿。”
大汉见这隆冬天里,他们祖孙二人只穿着单薄的秋衣单鞋,又饿着肚子,实在不忍,便喊住了他们。
“你们等一个时辰,现在雪停了,客人渐渐上来,不一会就应该会有点残羹冷炙,你们先盛点挨过今晚。”
“那真是谢谢师傅善心了。佛祖保佑你万福。”
女孩刚要谢过大汉,老妇立刻接过话,将佝偻的腰又弯了弯,双手合十对大汉鞠了鞠躬,脸上是和蔼的笑容。大汉见了连连摆手。
“你们一老一少也不易,等挨过这个冬天,小乞儿不如去找针线活干,也比行乞要强。你们等着,我一会再来。”
话落,大汉便匆匆进了厨房忙碌起来。
女孩扶着老妇沿着后门的矮梯坐下,她放下手中的碗,替老妇裹紧了破旧的衣服,面容淡然,却有些置气。
“婆婆,你刚刚为什么抢着谢那位师傅?明知你这腰早已僵坏。”
“哎……让公主屈身行乞老妇已然是罪过,怎可再让公主低头对一介莽夫答谢!”
老妇长叹了一口气,冰凉的双手负在女孩的手上,浑浊的双目里有些湿润。
“婆婆,我已经不是什么公主了,今非昔比,岚月早已习惯,只是岚月一直不解,婆婆一手好绣技为何不以它为生,岚月也已长大,绣技也得婆婆真传,为何婆婆也不让岚月以之谋生呢?非要做这行乞之人?”
岚月与婆婆于北宫七年来到灵安,那时自己十二岁,养尊处优,娇里娇气,全凭婆婆照顾,现在婆婆身体大不如前,岚月很想出去挣钱,至少有钱给婆婆治病,只是婆婆一直千叮万嘱,只能以乞儿身份才能安然在灵安生存。
“公主,这些事,婆婆以后都会告诉你,现在你就听婆婆的,婆婆绝不会害你。”
婆婆抚了抚岚月乌黑的头发,苦口婆心道。
岚月也不多问,朝婆婆挪了挪身子,两人在冷风中就这么互相依偎着。
岚月对自己的身世知道的很少,婆婆也从来不告知,岚月只记得,在她十二岁那日,父皇为王妃娘娘办了一场空前盛世的寿辰,寿辰之上岚月误喝了一些果酒,便昏睡过去,一觉醒来,当时身为奶娘的婆婆正背着自己匆匆离开了安陵皇宫,一路逃亡来到了灵安。对于十二岁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岚月一无所知,她只知道自己一觉醒来,一切都变了,她不再是那个身份尊贵的岚月公主!宠爱她的父皇也不知去向,那个充满记忆的安陵宫,自己是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