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氏知道她房里的小丫头不敢在她屋里熄灯之后,不经通传就进来的。她咬牙强撑着让自己坐正了一些,长吁了一口气:“芸娘,点灯吧。”
“是,夫人“,那人熟门熟路地找来烛台,点燃了大床旁的纱灯。房里立刻亮了起来,映出端烛那人的脸。正是瘦瘦板板的秋嬷嬷。
“英娘,“肖氏也不吃惊,只问道:”这些日子累坏你了,不回去好好歇息,怎么还来了?“
“前几日芸娘的小儿媳妇给她添了个大胖孙子,还一直没顾上回去看看,这大过年的,我一个人左右无事,就撵她回去团年了。“秋嬷嬷,闺名叫作英娘的,将烛台放在离床远一些的小柜上,伸手取了棉袍给肖氏披了,又扶她在床头靠好。
多年前府里有个自觉没了活路的姨娘,临死前揣了火石,趁夜在肖氏院里放了把火。从那以后,肖氏安寝,屋里的火烛全都要被灭掉,床前更是不近烛火。
”是了,芸娘家添了个胖小子,那会子顾广田逼着我交帐本,正是走不开的时候。“肖氏把棉袍往颈上提了提,目光随着英娘转了一圈,感叹道:”芸娘也是儿孙满堂了,只苦了你啊!“
“那有什么苦不苦的,“英娘给她抻了抻被角,口气平淡,”那都是奴婢的命。“肖氏听了她的话,心里又开始堵了一口气。她见不得英娘此刻的样子——明明心里头在意,偏要做出一付风轻云淡的模样。
当年她要她嫁给秋生,她那会要是明白坚决地拒绝,她难道还会逼她吗?她心里拿她俩当姐妹看,开诚布公地说了她的打算--那会儿玉珍已经病逝了,清远身子又不好,她不愿再象从前一样,每日兢兢业业地打理家事,协助铺子赚银钱,却让顾广田的姨娘们坐享其成,她不要再这么傻了,她要把钱财攥在自己手上,留给她自己的子孙后代。
让英娘嫁与秋生她是有算计,可她并没有瞒她。秋生是顾广田身边的人,机灵好学,她会想法子让秋生进顾家最赚钱的绸缎庄,等秋生出息了,就是她们的助力。她明白说了让英娘去拢住他,她只是垂首揉了揉眼,就点了头,她心里有话却不跟她说,她怎么知道她那时心里有了别人?
英娘婚后不久,她看他们过得也挺好,她也真把秋生弄进了绸缎庄,秋生也争气,没几年就做到了二柜,也如愿帮她的私产铺子倒了两批货,可惜啊,秋生到底是福薄,刚升到大柜就横死了。那时她看她白天哭,晚上也哭,她是真心痛她,叫她收拾了东西搬到她身边住,免得回去触景伤情。她心里舍不得她和秋生的那个家,嘴里还是一个字不说,把自己的心思按下,全照了她的吩咐。
要不是后来芸娘无意间提起,她可能永远都不知道她心里的真实想法。什么时候开始的?肖氏眯了眼,努力回忆,她自问对得起她,当然她也对得起她,可两人之间慢慢离了心,不复以前的亲近了。
“天儿不早了,夫人别再劳神了,早些安歇吧。“英娘替她收拾好床铺,就想等她睡下后好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