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轻松的心情有些沉重,回家的路上窦端云也再没有心思哼什么小曲儿了。她安安静静往回走,进了院子,蔡氏已经在吃晚饭了,云郎守在院子巴巴地往外张望,是在等她回来。
“端云,怎么才回来,饿吗,累不累,快来吃饭。”一连串的问题与关慰,窦端云却无心去理。
蔡氏已经在饭桌上吃着饭,并没有要等她的架势。
云郎进屋替她盛饭,一双清亮的眼眸里只有她一人,“你今日都去了哪里,瞧你很是疲累的样子。”
窦端云还没有说话,蔡氏从鼻中冷哼一声:“不累哪里可能,你们两个以为我这老妇维持这个家很容易吗。”
窦端云只是笑了笑,对于云郎的热情与蔡氏的冷淡她并未放在心上。
云郎一直替她夹菜,窦端云只是埋头扒饭,一句话都不想讲。
蔡氏又装作随口谈论,笑说:“今日又收回来一笔银子,呵,那些小辈再怎么横也不是我这老妇的对手。”她的话明显意有所指,“我走了这么多年的路,过了这么多桥,那些小辈们也不知道掂量掂量自个儿几斤几两。”
窦端云停了筷子,抿唇轻轻一笑:“云郎,你有看过前宋的一本《青琐高议》吗?”她进云郎房间时望见过这一本书,之所以这样问起,是因为这本书里有一句话她很是喜欢。
云郎自然是不知道窦端云要问什么,点头答:“我房中有这一本书。”
“其中有一句话说得很不错,讲的是,讲的是……”窦端云佯装一时记不起来,“怎么给忘记了,只依稀记得讲的是什么浮事什么新人……”
云郎含笑道出:“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浮事新人换旧人’。”只是话音才落,他已察觉不到不对劲了。
窦端云一直噙着笑,蔡氏虽然没有读过什么书,但这句话的意思她哪里不懂。一时脸颊涨红,睁眼瞪着云郎,几次开口却也说不出什么话来。这是她的亲儿子,她就算责备也不能当着窦端云的面来责备。
云郎心中不忍,见蔡氏如此模样心中懊恼不已,不过碍于窦端云在侧也不便说安慰的话。
啪嗒一声,蔡氏丢下碗筷起身走出门去。
今日炒了一盘肉,窦端云此刻倒是有了胃口,吃得津津有味。
云郎望了她几眼,欲言又止地叹了声气,也走出了房。
原本暗潮汹涌,转瞬四处寂然,窦端云突然之间没有了兴致,赢了又何妨。她接受了自己是窦端云的事实,如果可以,这一家人团结一点,和睦一点,她也不至于在这小小的屋子里争来争去。
再吃不下去,窦端云也起身走出屋子,院中才买的十几只鸡仔在她脚下活蹦乱跳,窦端云抓了一把碎米给它们喂食,又丢了些剩饭给另外墙边的几只老鸡。
杜九娘来找了她,人未至,声先到,“姐儿,你在吗?”
“你家不忙了?”
杜九娘穿了件新衣,淡青的颜色却不怎么衬她略红的脸色,她带着一脸的欢笑停在窦端云身前,“再忙也得放我个假,姐儿,干娘与大哥不在吗?”
“出去了。”不知道蔡氏与云郎去了哪里,窦端云也不爱出去找,心知他们是不会出什么事的。
杜九娘眉眼含笑,满目憧憬地朝窦端云道:“我听我爹说最近咱们楚州来了一个才子呢!”
“是吗。”窦端云一笑而过,并不将这才子放在心上。
杜九娘却说得很来劲:“是啊是啊,他很厉害,写过不少的书,为人英俊潇洒,举手投足皆蕴气节,他也闻名,是个才干很强的男子汉,我……”
“你见过了呀?”
脸上的憧憬转瞬黯然,杜九娘嘟着嘴一声叹息:“没有见过。”
窦端云一时有些诧异,“那他叫什么?”
“……也不知道。”这一声声音更低了。
窦端云笑了:“没有见过,也不知道人家叫什么,纵算你很喜欢会写书的人,但将别人吹嘘成这样,委实……”
杜九娘当下反驳起窦端云这观点:“我不是吹嘘,我一点都没有说谎,我,我,反正我一点都没有讲假话。”她已急得满脸通红,一向大方的人竟在此刻扭捏起来。
窦端云这才见识到杜九娘果真是深喜会写东西的男儿,这算什么,难道自己爱看杂剧爱听故事便要找一个这样的人吗?那她素来要强,任何一点亏都吃不得,是不是今后也该找一个事事都听她话的人。
无奈一笑,窦端云只说:“你是中邪了。”不再议论这件事,她问,“今晚还要去照看瓜田吗?”
“要去,不过我自己一个人去就好了,你不用陪我了,还是留在家里吧。”
“那我现在陪你过去吧,陪你一会儿再回来。”想了想,窦端云也答应下来,她今晚一个人睡也正好可以细细想想有关柳贺云的事情。
与杜九娘走去瓜田,放眼望去一片绿色中有一方空缺,那正是她家那块砂石地。窦端云在思考该怎么利用起这块地,白白的资源可不能浪费了。
瓜田的大棚下坐着一个精壮的人,杜九娘遥遥一喊:“秦子哥,你怎么在这?”
她们走过去,秦子手里正拿了一个瓜在啃,回头朝她们傻笑:“要不要吃点?”
“好啊,日防夜防,好友难防,竟然是你来偷我家的瓜!”杜九娘虽然说着生气的话,却也是佯怒,只当玩闹。
秦子嘿嘿笑着:“我去荼罗村看阿美回来,有些口渴,便来这里坐下吃个瓜。这样吧,我今晚给你守瓜得了,你俩女娃不用来了。”
杜九娘眼眸一亮,故意端起架子:“今晚替我守啊,守一晚上怎么成。两晚,两晚才算扯平。”她忙伸出两根手指头,嘻嘻笑道,“成不成,不成你就赔我瓜钱。”
秦子虽知她说的是玩笑,但他这几日没有什么可忙,也欣然答应。
杜九娘这下高兴极了,挽着窦端云的手臂笑起来:“姐儿,我可以陪你去讨债了!”
“讨债?”秦子皱起眉头,“我也听说了一些,婶子怎的让你一个女娃去讨债,你从来都没有去过。”
“不会可以学。”窦端云淡笑着说。瞧,所有人都不看好她一个逆来顺受的柔弱村姑抛头露面。
“这笔账是讨不回来的旧账,这……”秦子皱着眉头,一点都不看好。
窦端云也不再反驳什么,她说什么旁人都是不会信的,她只能拿出成绩与事实来说服他们,让这些不信她的人甘心折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