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刚本来就不太透露项目的情况,林华铭与李黎也从不主动过问,这次小组会议后两个星期,一天晚上十点多,李翠香上班去了,家里只有李黎一个人,躲在房间啃书,沁凉的冷气在小房间里面放送,舒服得赛神仙。突然的一个手机铃声,怪扫兴的,再一看是王刚打来的,不自觉的发了个冷颤。王刚听到李黎的声音,要她马上出门,他已经在她住的小区门口。
匆忙中李黎没顾得上换衣服,一身短袖短裤就下楼,三步当两步走向王刚的车子。
进入车内,看到王刚的脸,李黎吓了一大跳。她看过王刚板着脸的臭样子,但没有看过今晚他那种阴沉冷得冻霜的表情。
“王经理,你,你怎么了?”
王刚看着她,久久不发声。
“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小李,不是你做错了什么,是…他…”
李黎完全蒙住了,问:“他?谁?”
王刚不直接回答,对李黎说:“小李,我知道你的家庭背景,我知道你需要这份工作,但是,我要你辞职。”
李黎听了,忍不住提高声音的问:“要我辞职,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
王刚对着前面说:“唐先生这只老狐狸,以为算盘只有他会打,他太小看我了,太小看我老爸才是算盘打了一辈子。”
李黎越听越糊涂了,怎么把王刚的爸爸也扯进来了。
王刚转过头来,对他说了个大概。原来,唐先生大前天已经到长沙来了,王刚陪了两天,吃吃喝喝的,直到今天晚上才谈正经事。唐先生的眼里只有他自己与事务所所长,不把王刚放在眼里所以对王刚说出他真实的想法。唐先生的意思很简单,中美合资项目是唐飞带进来的,所以唐飞应该有资格谈合伙人身份的事,考虑到唐飞在事务所的资历浅,所以唐先生想以他自己的名义,或者自己在美国的事务所的名义,加入合伙人的身份。
李黎说:“你跟唐经理是怎么认识的?这个项目不也是你引进的吗?”
王刚说:“唐先生太精明了。我跟唐飞不认识,是一个大学同学介绍的。这个同学到美国学MBA(工商管理硕士),和唐飞同学。唐先生早就计划到中国发展,很留意唐飞的中国籍同学,尤其是有会计专业背景的。这个同学介绍我的时候,也不知道唐先生的心思与计划,傻乎乎的做个转手介绍,之后,连唐飞到中国来的事他都不知道。”
李黎听到这里,只觉得唐先生很精明,但,这和她辞职有什么关系?
“他很喜欢你。他说,他希望唐飞留在中国多磨练,由我和老林陪着做这个项目,而关于这个项目在美国的工作,由你到美国去做。”
“什么?我到美国去做事?我连一个证照都还没有考上,怎么到美国的事务所工作?”
“我也这么说的。他说,在美国要找初级会计师不是难事,会讲中文的华裔也不少,但不管中文再怎么流利,还是ABC,不懂中国的行规,看来看去还是你比较合适。再说了,项目主很喜欢你–也不知道马克到底说了你什么,好像连管理层都喜欢你。”
“哪么,你是说,我现在辞职,就是为了到美国上班?”
王刚冷笑一声,说:“他想得太美了!唐飞再厉害,在我的地盘耍不开的!我要他回美国去!我原本计划项目成功之后,你负责涉外部分,唐飞回三藩市,事务所还是我说话算。我在事务所已经7年,8年,拉回来多少业务,尤其我爸爸,替所长处理多少上不了台面的事,这些难道美国人,哦,美国华裔,在中国码头上做得来?有这么大的项目,而且还是合资案,在省里会挣多少面子!以后还可以争取多少类似的项目?我当然要求升到事务所的合伙人。”
李黎已经厘出头绪。这王刚,为了他自己的利益,竟然要李黎放弃这种可遇不可求的机会!
“小李,我知道他提出的条件对你很有吸引力,但是你不可以听他的。我会给你相对应的报酬,谢谢你的谅解。”
“我辞职后,到哪儿上班?”李黎想,去年因为自己感情用事,失去一次考试的机会,现在正在准备考试,却又要失业。
“这看你了,我不是说了吗,我会给你一笔报酬,你就算不用上班,专心考证也可以啊。”
李黎问:“为什么要急着辞职?如果我不辞职会怎么样?”
面对这么大的决定,李黎难免要问得清楚一些,想不到王刚脸色一变,非常冷酷的问:“你说什么?你在恐吓我吗?我是看在过去的情面,把实情告诉你,原来还希望你能体谅我的难处,识大体的协助我,怎么,我告诉你实情之后,你反而要拿乔不成?”
李黎也恼了,说:“王经理,是你打手机要我下来的谈话的,事情跟我有切身关系,我问一问也不行吗?”
王刚对这种关系到自身利益的事原本就较真,现在更没有耐性了:“你问什么问?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吗?你一个初级会计师一个月才多少钱,而我当合伙人一年多少百万?我包养你五年不工作都可以,你还要怎么样!”
李黎再也忍不住了,叫道:“王刚,你说够没有!就像你说的,我一个月才多少钱,我怎么都不会想到可以到美国工作去赚美金!这么好的机会你有替我想过吗?”
李黎肚子里的气,心头的怨还没有说完,王刚急着切断话:“你休想到美国。如果你想和他合作,我包管你后悔一辈子。”
“哦,怎么后悔一辈子,说来听听。”李黎觉得自己的声音带着急促的喘息声,好像呼气困难。
“你在KTV上班的事,要不要我说出来给唐先生听听?”
“可你知道我是清白的!”李黎觉得自己全身气得发抖不已。
“这我可以向他作证。”王刚话中有话的看着李黎。“要是他知道我们的关系,他会怎么看你?他还会继续他录用你到美国工作的计划吗?”
“我不怕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我还会告诉他,你今天跟我说的话,我要告诉他你的计划!”
“小李,你这个乡下来的农民,才几个月就想跟我斗?李翠香和鲁大山怎么死的,你要负责,不要说我出手太重,都是你逼的!”
李黎害怕了,问:“你要干什么?”
王刚嘿嘿的冷笑:“我爸一个电话,税务局的人第二天就到鲁大山那儿喝茶,轻的话罚款了事,重的话,到里面吃免费的饭,不轻不重就是扣他的账本,发票,停他几个月,几年生意。李翠香就更简单了,她要不要在长沙混?我找几个人到店里找她麻烦是难事吗?客人喝醉酒打打闹闹,对小姐耍耍性子,只要酒钱照付,她又能怎么样?如果她不识相,想要跟我斗,可以,老子陪她,看谁的命长!”
李黎的全身依旧不停的发抖,但她的声音停止了,只有豆大的眼泪不停的从眼睛流下来。天啊,为什么是这样!一个丰衣足食的上流人士,为了自身的利益,竟然可以做出这么罔顾他人温饱的决定;她向来向往跻身会计行业,不正是因为她以为这个行业很单纯,只要专业素质过关,就可以水到渠成的进入社会的中上层吗?事实摆在眼前,她太单纯,啊,不,太蠢了,高阶社会根本拒绝提供机会给她们这种来自社会下层的人。
她认命的放弃了。
“我现在就去写辞呈。”
“行,我会等到收到你的邮件才睡觉。小李,你放心,我答应你的酬劳一定会…”
李黎一句话不说,碰的一声关上车门,眼泪无法停止的流下,快步走回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