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苏凛几乎在叶橙喊他的一瞬间就做出了应答，都有点让人怀疑他是不是一直就在等着对方叫他。
不过当然了，他并没有那份闲心。只是在这种嘈杂的环境下，即便手上捧着一本书，也根本不可能读进心里去。他只是拿着那本小说装装样子而已，脑子里混乱的心思，也不是一两分钟之内就能理清楚的。
与其那样，还不如听听叶橙想要和他说什么。
小说放在桌面上，叶橙很容易就能够看到书名，《命运的模型》，仅看封面就知道是一部侦探小说。苏凛平时就爱读这些东西，下课的时候就把书从抽屉里拿出来，放在桌面上一页一页地翻。叶橙观察他好长时间了，这点小事当然早就清楚地记在了脑子里面。
苏凛不知道叶橙在想什么。但他确实是爱读侦探小说，之前虽然打电话让夜叔叔把他那一套灵异小说邮寄了过来，但苏凛花了好长时间才把那些不讲常理的东西读完，然后就扔在了一边。那东西没可能帮助他好好思考，小说里面的鬼魂和九方九世书灵异故事中的鬼魂只有一个相同点，那就是多样性！
这是苏凛自己总结出来的。
鬼魂也有各种各样的，而通过理性的思考总结出应对的办法，就是在灵异故事中存活的最大保障。比方说，第一个故事中的“死者”，以鬼魂的身份开始杀人时，走路就会留下血脚印，可以凭借这个来规避；第二个故事中的那个画中女鬼，只要通过观察屋子里外的痕迹，就会发现只有房间内部才有指甲划痕，意味着它只能在屋里活动，逃出屋子就能够甩掉；还有那三个小鬼，他们本身并不害人，却会通过人心中对于出路的渴望来迷惑别人，使人走上绝境，只要看破他们言语中的漏洞，危险便荡然无存。
理性思考，这正是他所必须的。
并不是说看的侦探小说多了，就能够学会这一套，但比起那些言之无物的东西，严密的逻辑、归纳与推理，这些东西在灵异故事之中毫无疑问会提升人的生存率，苏凛坚定不移地相信这一点。他甚至觉得，自己在选择方向的时候毫不犹豫地选了计算机，其原因或许就在于此。人们说话的方式有很多种，数字计算的方式也有很多种，计算机却只认识其中最朴拙的一部分。但也偏偏只有这一小部分才是最缜密的，条件，推导，结论，不需要掺杂多余的感情和妄想，只有逻辑，只有理智，能够做到这一点的话，不论怎样的难题都能够解出来了。
也许有人会说，鬼魂本身就不是科学下的产物，不能用正常的方式去思考。但苏凛却觉得，一来，在九方九世书的限制之下，鬼魂也只能在规矩构筑的大楼之中与他们“捉迷藏”；二来，现有科学中固然没有鬼魂，但谁又能说“它们”不会是某种更高层次的学问的产物呢？
算了，一下子想太多，负荷太大，对自己的大脑没有好处。苏凛迅速调整好自己的状态，用身体的重量把原本保持着向后仰倒的平衡状态的椅子扳正，脸上也露出了自然的微笑。口中问道：
“什么事，橙子？”
叶橙张了张嘴，她的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苏凛待人的样子礼貌十足，和善十足，并没有什么可挑剔的，但他对每一个人都是这样，也从没有对自己特别好一点点。也只有那个女生……
叶橙想到了隔壁一班的余敏儿，她和苏凛同样是学生会的，平时也总会走在一起。但是不管从哪个方向看来，似乎都是苏凛在黏着人家。而那个女生，虽然也不算是对他爱理不理的，却也好像没怎么放在心上，但她越是这样，苏凛就跟得越紧，就像块黏皮糖一样。
总而言之，绝对不是像对自己这样，礼敬三分。
心绪一闪而过，叶橙也换上了一副笑容。
“……那个，苏凛你选了什么方向呢？我一直到现在都还没选定……”
“哦，方向啊……”苏凛抱起胳膊，“我的是计算机，不过，橙子你的话，不是一开始就要走网球特长方向的吗？”
“嗯？嗯……倒也不是。”叶橙结结巴巴地说道，“反正……想看看有没有别的适合我的……”
苏凛一挑眉毛，不过也没有多问，只是说道：
“那样的话，给你说个好办法哦。”
不等叶橙反应过来，他就用十分郑重的语气说道：
“把那几百个方向从头到尾筛选一遍。看到自己中意的就划勾，其余全部删去，然后从那些中意的里面再选一遍，规矩一样。只是记住了，一旦删掉的，就算回头再看也绝对不能再添上。选到最后，如果剩下几个没法敲定，就找父母来帮忙看。反正既然没法选定的话，就说明那剩余的几个对于你来说都一样了吧？那就让别人来选，听天由命是了！”
叶橙不知道苏凛说的对不对，不过，她本来也没有去思考，听过之后就立刻付诸实施了。苏凛是个聪明人，至少比她要聪明好多。他给出的方法一定要比自己想的正确。只是当叶橙在头脑浑噩的情况下，用最快的速度筛选了一遍，最终却没有像苏凛说的那样，剩下几个没法敲定的，而是……只剩下了一个方向。
计算机软件工程。
几张纸上数百个方向，就只有这一条没有被删去了。
但这一条，却是叶橙此前从来没有考虑过的。她也不知自己到底是怎么，才会在迷迷糊糊之中把这个方向填到了申请表上。转头去看的时候，苏凛仍旧捧着他的那本小说，夕阳照在他的侧脸和脑后拖着的那一束马尾长发上，发丝特有的莹润光泽闪着阳光的碎片，让她胸腔中的心脏无法控制地砰砰跳动起来。
已经是放学时间了，好些人都已经离开了，正在收拾书包的也有不少。只有苏凛懒洋洋地坐在那里，他一点都不急，反正之后还要去学生会室的，不可能早早离开。叶橙有些紧张的眨着眼睛，一只手里拿着高数的习题集，再一次轻声唤道：
“那个，苏凛……”
“嗯？”
苏凛再一次转过头来，一点也没有因读书被打断而不悦。
“那个，可以的话，能不能稍微帮我讲讲……”
“苏凛！”
教室门口突然传来一声轻巧的呼叫。燕楠正站在那里冲苏凛扬着手，见他抬头，才坏笑着说道：
“敏儿已经在收拾书包了哦，你要是再不动弹就没可能跟她一起走了。”
“哈？呃……就来！”
直到听到这句话，苏凛的脸上才露出了略有些慌张的神色。忙不迭把小说塞进手提袋里面，就这么往手上一搭，用抱歉的语气对叶橙说道：“不好意思啊橙子，下次好不好？我要去学生会了。”
“嗯？嗯……没事，你忙去吧。”
少女声音中那淡淡的失落，像个傻瓜一样冲出教室的苏凛当然不会明白。只有仍然站在门口的燕楠，看看苏凛离去的背影，又看看默默把习题集装起来的橙子，咂了咂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哟，真巧啊！”
不远处的走廊上传来苏凛打招呼的声音和余敏儿不屑的“哼”声。叶橙面无表情地提起书包。不知什么时候，教室里面已经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