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轻拂檐前燕,女襟沾湿霏如烟,
青翠朦胧厅前草,如饮醉意门前樱。
不知是何年的萨门,天上浓云裹着如烟细雨,贯穿城内的河川两旁,雨樱的折瓣飘落,告知弗洛此时正值春雨时节。
街市不因烟雨霏霏而停下热心的吆喝,这份萨门人浇不灭的热情,弗洛未曾见过,甚至连城墙角落贫民窟里的乞丐,光是在集市里逛上几圈,就能接到来自不同铺面的问候,一天下来,满载而归,幸运的话还能烹一锅肉糜羹。
萨门河岸居民区边界的简陋木屋,素日里这般偏僻的角落,却是门庭若市,弗洛在这并非幻想的世界里走马观花,显而易见,壁画上的探神泉,将他带到了大天使封存的记忆中,从城内的绿草茵茵到河水上的的落樱浮沉,推断这般繁华盛世定是百年前的萨门,不得不抹亮眼睛,重塑刮目相看后对萨门的印象。
吉娅吉娜和信不在弗洛身旁,也许在探神泉引领的另一个平行时空中,注视着长队等待下的木屋,瓦片堆积的屋顶上青痕随心盘覆,青黛衬着不高城墙外的远山勾勒,实木上了天然的树胶,暗褐色相映,虽简陋但也另一般别有风味,况且偏僻自有妙处,门前清流淌过葱葱新绿,卷走城中的烦嚣,闲情雅致的一抹草间红,映透虞美人淡雅点滴,弗洛想,若是少了这人拥为患的情景,定是一处绝佳定居之地。
“你也是来找安吉拉咨询的吗?”
“听说上次迪里夫人的困惑就这样被轻松解决了,还拍案称绝呢!”
“可不是嘛,萨德国王昨日不就下令觐见了吗。”
人群总是纷扰不断,弗洛走近,萨德这名字似曾入耳,仔细一想,浮现在脑海中的一幅裱着铜框的画像,挂在萨门王宫城堡大厅不起眼的墙壁角落,在其他先王傲气热血的神情中打压在阴暗里,正是弗洛从小能注意到不会闯入冷酷萨门人眼中的不起眼,那时才能发现这张悲伤的萨德一世,虽说他身世悲惨,不过能把萨门打造成如今的风清霁月,统治能力上可比别西卜好过不知多少倍。
木屋的小门从里打开,阳光穿梭门前的樱树,洒在少女的脸上。弗洛膛目微惊,抹脂擦粉均不敌眼前似花容颜,齐发宛如新蚕抽丝,一缕浮出划过如水肤面,没有惊动涟漪,却在弗洛心海荡起波涛汹涌。浅棕的瞳色好似静湖上的醒莲,怒放的神气,视线所到之处似乎将百花缭乱。人群抑制不住激动,站在队列里又止不住踮脚望去,迫不及待却又望尘莫及,心急如焚却得耐心侯之。
“安吉拉小姐,您帮的忙真是接了寒舍燃眉之急,我无以为报,还请小姐肯纳一跪谢。”一位上了年纪的中年妇女感激涕零,说着毫无犹豫的跪在安吉拉面前,安吉拉放下手中收纳众人请求单的盒子,连忙弯下腰谦逊地扶起妇女。
“阿姨快请起,我只一介女流罢了,能入萨门尽我绵薄之力为世人解脱困惑,感戴莫名。”青衣素裹,腰间配有一羽玉帛,纤细修长的手似乎吹弹可破,挽在泪目盈眶的妇女臂间。
弗洛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心中哽咽着什么难以言表,想着养母若在世,能看到萨门这般美好世景,那会是怎样的情形。安吉拉坐在木屋前,倾听着到访者的抱怨,无论是怎样棘手的问题,所以到来时枯萎的哀容,定在离开时容光焕发。
记忆里的时间走势与平常不同,弗洛坐在河边地垂柳下,闻风听流水,细看安吉拉耐心地解答疑惑,没过多久,便是夕阳头来火样光影的时辰,满地的暖光,在弗洛心中便是曾经在萨门追逐的光精灵。人群逐渐远去,安吉拉站在门前,忙活了一天换来了舒展的片刻,美好的一天全花在与自己不相干的百姓上,脸上没有泛起一丝不悦,反倒洋溢着肆放欣悦的笑靥。
弗洛往木屋走去,柜橱上堆满了大小不一的陶罐,一天下来,一罐杏仁茶已剩得一滴全无,想必困惑中的人都沉醉在一杯荡着甜香的解脱中,桌上的书展开摆放在一盏烛灯下,弗洛一眼便看出,那是茶与魔法,此时还崭新得一尘不染。
弗洛站在安吉拉身旁,记忆世界里的安吉拉并感受不到弗洛的存在,回首望去,一片火烧云下清脆的鸟鸣掠过柳枝头,白鸽飞来,停在安吉拉肩上,小喙轻碰脖颈,安吉拉喜出望外,就如干涸久逢雨露,折抑制不住的一笑,虞美人看了也黯然失色。
鸽腿上的一卷信被取出后,扑扇着白翅遍朝天际飞去,安吉拉小步轻盈,欲飘欲舞,在河边坐了下来,弗洛走近观望着信中的内容。
安吉,
常闻虞美人花开时,人间如天堂,我欲见之却只能托梦于你,却是梦里见你后而忘置一眼身旁花开。
夜夜思汝,辗转难眠,望月独愁,却不似盅酒尽而现杯底,月隐云烟而愁思未断。
忆与汝初见,我自心花怒放,忆汝下凡时,天堂百花消损而人间沉鱼落雁,心花萎而日日不可复振。
然我擅自下凡之心已决,宁可为尽天下之大不韪,只求与你相依相守天涯海角。
待明日月圆夜,萨门城郊望与你相会。
路西法
直到最后一行字阅入眼目,安吉拉早已热泪盈眶,点滴浸湿了信纸上的墨迹,心中的感动难抑,弗洛看时,不断好奇这般深情的男儿,定是满腔铮铮热血,方能与眼前这位倾倒萨门城的女子相配。直到看到信尾落名,三个让弗洛意想不到的字,有些眩晕,头脑中出现那满是黑羽的翅膀,油黑的刘海下深邃透黑的眼眸,满口狰狞得獠牙,才复生奄奄一息的气语,透出无尽的邪恶。弗洛怎么也想不到这样的男子,仅是路西法,甚至还与大天使坠入了爱河,不敢细想,难道此路西法非彼路西法…
“老婆婆!怎么是路西法。”弗洛朝坐在河边一脸喜悦的安吉拉叫了出来,却忘了这是在记忆中,一切都是过去的回放。
“君视我沉鱼落雁,我待君风清月明。”安吉拉将信仅仅贴在胸口,抬头望了眼繁星初现的傍晚夜空,落日的余烬还没彻底扑灭,夕阳与星空交相辉印的美好,怎能与此时安吉拉内心的幸福相比。
虽然弗洛内心仍在纠结路西法与大天使情投意合的事实,却深深地迷恋在萨门的夜景中,霁月高照,难得萨门的夜晚车水马龙,热闹非凡,难得一见便想深刻在心里。安吉拉视天堂来的信纸为珍宝,捧在手心回了木屋,弗洛所在的记忆世界又开始扭曲,周围的事物开始飞速的流转,门前的溪流快速的回流,落地的樱瓣重回枝头,一切开始在意想不到的速度下回头,眼前一片白,缓过来时,便到了另一个天地。
四周空旷不似萨门,白玉铺成的地板上浮着云雾缭绕,玉石地的边缘现着天蓝,弗洛走过去俯首,萨门的缩影就在百丈之下,不难发现萨门大陆乃至萨门城内被清新的嫩绿覆盖,回过头细想,既然能俯首望见萨门,自己又身在何处。
不远处一个女人,刚收拢洁白的羽翼,停在弗洛身旁的玉石上,一衣白缕飘动,急匆匆地往玉石路连接的云端奔去,立在云之上的花园里,亦有怒放的虞美人,只不过生根天堂,不免沾染些凡间没有的神气,花园中,是大理石砌成的神殿,雄伟壮阔,攀附着地锦,云烟环绕。弗洛紧随安吉拉后,只见她脚踩青丝白履,羽后扑扇着云气,卷起神沉几丈,轻灵几步便跃向了云台,往神殿奔去。
“拉斐尔大人,我与路西法两厢情愿,并非龌蹉苟且,情丝易连而难断啊。”弗洛喘着气勉强赶上了安吉拉的步尘,眼看她跪倒在地,恳求着殿中众天使守护着的天使长。
“可还记得大天使使命?”拉斐尔神情严肃,盘问着安吉拉。
“凡尘,情之弃…..”安吉拉泣不成声,“….以命守。”
“舍弃恋情,忠守凡世。你可知罪!”拉斐尔怕案而起,气得青筋尽出。
“若是令弃此情不顾…”安吉拉哽咽不断,“恕在下难以担当大天使一职,还望大人成全。”一个满怀深情的跪拜,神殿里的天使们都为之头来怜惜的目光,向来忠诚守则的拉斐尔,从不会为七情六欲所动。
“放肆!”拉斐尔火冒三丈,四只翅膀猛地一震。
“我再三地宽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却如此冥顽不化,竟至口出狂言!”拉斐尔气得直发抖,“神罚司!传我令,安吉拉自今日起,坠神于凡间,无我之令,老死不得重返天堂!”
一旁神罚司的天使同情地看着瘫跪在地的安吉拉,口欲出言求情,却立马被打住。
“求情者,无论位分高低,一律株连!神罚即刻执行!”拉斐尔一挥长袍,转过身去,不顾被押下的安吉拉,直到她背拖出神殿,也没有转身。
弗洛看到神殿后站着一位面容清秀的男子,青衣玉佩,背附白羽,亦是天使一位,面容五味杂陈,眉头时紧时疏,悄悄地盯着被拖往玉石台的安吉拉。弗洛很肯定这不是路西法,因为这天使的眉似柳,蜿蜒柔情,而路西法眉如剑锋,多情中暗含铁血男儿之气。
弗洛站在云台上,安吉拉站在玉石台,神罚司的三位行刑天使站在其后,不知怎的,虞美人垂着脑袋,百花消败,如此萧条,寒风却不识人意,肆意地刮着。
“路西法,天堂无缘与你共尽良辰,若有来世,定不顾缘深缘浅,踏破芒鞋天涯海角,安吉只认君之好。”一行清泪滴浸玉石,如霜凝结,白鸽悲唤掠过云际,安吉闭目独尝情苦。
“大天使,陈规难易,吾等也只能沉闷惋惜,就为这份情,来世也愿认你为大天使!”行刑的三位天使也已以泪洗面,对此苦情无可奈何。
“替我照顾好路西法..”安吉拉转过了身,面对云下百丈。
行刑天使手持天书,唉声默念神罚仪式,神戟日下冷光夺目,魔法阵中的铁锁困牢安吉拉的白羽,白光一过,翅膀消失在漫天的白羽中,沉睡过去的安吉拉坠下天堂。
“安吉!”一位深黑刘海,双目炯炯,两羽剑眉刺掠眼上的少年被几位侍卫重重押住,虽然背部的翅膀洁白无瑕,但弗洛一眼便看出他的身份,路西法。
“安吉!!”以往的路西法仍是一表人才,英俊潇洒,却在云台上痛哭失声,悲惨欲绝。
“安吉!我不会忘记那日霁月晴空夜,我许下的山盟海誓,终一日,我定还会与你相逢!”漫天的白羽纷飞,消散着天堂的泪,如神尘陨落,一切化为残羽。
路西法小心地握这一片,贴在胸口,弗洛能看到他眼角的泪光,神殿后的那天使垂头转身。
情殁肠断泪眼朦胧中,天堂并非日日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