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宴厅内窃窃私语声不断。再看太子,更是面黑如墨,之前对她的好感已烟消云散。皇后已面露不悦,太后若有所思,只有皇上,威严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四周围又渐渐归于沉静,大家都在等着皇上表态,敏儿的心也开始狂跳不已。敏儿啊敏儿,你是在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啊。说出了这样的话,敏儿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大骂自己,可若是听从安排,又无法忠于自己的内心。
可是最艰难的并非说出那样的话,而是接下来的等待。
寂静,伴随着铺天盖地的恐惧袭来,静到敏儿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
一直以来,众所周知的是太子最不喜欢的就是箫,究其原因,是因为他一听到箫声就头晕,如果有人异想天开的想以吹箫来取悦他,那就是自断其路。可是敏儿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了这样的话,只能被认为是太无知,太蠢。
良久,敏儿终听到了一个声音,如梵音般充满希望,来自那至高无上的王——“准。”
敏儿紧绷的神经稍稍松驰了下来,却见皇后转向皇上,急道:“皇上,皇儿他……”
皇上对她摆了摆手,看着敏儿说道:“既然吹箫是你自己选的,相信这样做自有你的道理,但若是信口开河,相信你也知道结果。”
敏儿感觉到皇上两道尖厉的目光如利剑般射来,不禁打了一个寒战,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自己的所作所为无异于玩火,如今也是骑虎难下了。她定了定心神,力求让自己的话说得镇定些,“敏儿明白。只是此事是我一人所为,若真的要罚,只由我一人承担,与涟漪无关。”
“这是当然。”圣上的话无疑就是一剂镇定剂。
涟漪走在敏儿旁边,对她挤眉弄眼,局促不安地望着敏儿,敏儿握了握她的手,坚定的目光告诉她放心。唯今之计,只能拿出看家本领一搏了。搏赢了逃过一劫,搏输了活该。
她取出随身携带的紫玉箫,深吸一口气,摒除一切杂念,凝神静气。当第一个音符从口中溢出之时,她的心,便随着空灵的乐音一起飞扬,游荡在广袤的大地上。
全场上下渐渐静了下来,所有人都不自觉地屏息静听,被乐音吸引。悠扬婉转的箫声伴着活泼灵动的琴音,一曲《良霄》回荡在太液池上,如春风拂面,柔美婉约地拂过心弦,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拨开遮天蔽月的云,于月夜下尽绽繁花似锦,月光皎洁,安静详和。
十年前的那次相遇,让敏儿爱上了吹箫,这把紫玉箫便陪伴着她度过无忧无虑的青葱岁月。对箫的热爱,也让她对吹箫之人都会有爱屋及乌的欣赏,可是越国吹箫之人却不多见,而那个眼含热泪吹箫的少年早已不知所踪,以致于敏儿有时候想起总不免怀疑是否真有这么一个人,曾在她的生命中出现过。
这样的人,或许就如同那些与你擦肩而过的路人,在人生的某个节点交汇,然后,沿着各自的人生轨迹远离,唯一留下的,是或深或浅埋在心底的印迹。
一曲终了,全场鸦雀无声。敏儿缓缓睁开眼睛,明目清辉,四周围静得出奇,怀着视死如归的心情,她望着不远处宝座上那位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决定她的生死的王。
皇上没有表态,此时毫无悬念的是太子,他脸色难看至极,坐在那里强忍着没有离席。就这点让敏儿觉得欣慰,尽管不知道接下来自己将面对的是什么。
意外的却是太后,她仿佛仍然沉浸在乐声中意犹未尽,伸手拭了拭眼角,抬眼向座下王子们的座位扫视了一下,颇有几分感概地说道:“哀家已经多少年没有听到这样的箫声了,真好!”
皇上也终露出了笑容,“如此说来,既是母后喜欢,那就不是罚,而是该赏了。”
“这是当然。你们俩都过来吧。”太后笑容可掬地向她们伸出了手。
敏儿走下台来,如释重负,脚步也变得轻快起来,突然间她觉得有一道探询的目光向她射来,循着这种感觉一望,一下子就看到了那个和她在御花园中争执的人,正身穿朝服端坐在宴桌旁,看他身上服饰与王子无异,可他的目光,却象寒冬腊月冷彻骨髓的冰山,彻底冻住了敏儿,让她差点迈不开脚。
好不容易挨到了太后跟前,敏儿仍惊魂未定,如芒在背。太后倒是慈祥和气,拉着她俩的手问这问那,完了仍不忘嘱咐她们以后多来宫中走走。
想起那道充满敌意的目光,敏儿心神不宁地吃完了这顿宫宴,纵使美味佳肴,在她口里也变得索然无味,如鲠在喉。她一直提心吊胆,生怕那个王爷会突然跳出来,在皇上面前告她一状。庆幸的是,她还能平安无事毫发无损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她只想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她以为她永远也不必再踏足这里了。
越是这样,越是事与愿违,命运仿佛要捉弄她一般,事情的变化竟是那样的难以捉摸。
元霄节过后,敏儿一家老小都在等着圣旨,特别是徐老爷,以为过不了多久就可光耀门庭。可敏儿知道,只怕等到天荒地老,也不会有圣旨出现。
日子在徐老爷翘首以盼的目光中如流水般悄然而逝,也没有任何好消息来振奋他的神经,他再也坐不住了,赶往丞相府打探消息。可是连丞相也不知道,宫中没有任何消息传出,就连涟漪的婚事也被搁置了下来。
所有人都拿不定皇上的心思,这样的等待就象煎熬,有些事情确实非自身能力所能及,有劲也使不上,只能听凭别人决定自己的命运。徐老爷坐立不安,心情也由刚开始的满怀希望变得灰心丧气。
敏儿倒是心知肚明,每天深居简出,读书写字,也不敢偷偷出府,不敢再做任何刺激老父神经的事,做好了心理准备,只等着哪天揭了谜底,到时父亲是打是骂也甘心领受。
直到有一天,丞相府来请徐氏夫妇过府。回来后,敏儿便被传了过去。
敏儿知道定是父亲知道了一切。就算是暴风骤雨也要经受这一回!料到自己落了选,她的心里又是高兴又是愁,怀着矛盾的心情来到了父母面前。
一进门,看到高堂上的父母,敏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一开口就先承认错误:“父母在上,女儿做了错事,请父母责罚。”
徐氏夫妇没料到女儿行此大礼,赶忙扶起女儿,疑惑地问道:“好女儿,你何错之有?快起来。”
并没有出现意料之中的责骂,敏儿错愕不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老爷还是一脸慈祥,“女儿呀,难道你已经知道了吗?虽说嫁不了太子,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什么?父亲转性了吗?还是被自己气糊涂了?
敏儿试探地问:“我落选了,父亲不生气?”
徐老爷哈哈笑了起来,敏儿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徐夫人也跟着笑眯眯地说:“高兴还来不及呢,这回当不成侧妃,当正妃可是白拣的。多亏元霄夜宴,你怎么会想到要改成吹箫,太后喜欢得不得了,亲自钦点,把你许给了小王爷。”
“哪…哪个小王爷?”敏儿颤抖着声音问,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英亲王的独生子,叫……”徐老爷边说边摸着胡子思索。
“叫逸辰,韩逸辰,对吧,老爷。”徐夫人快人快语。徐老爷笑着点头。
敏儿已经快要崩溃了,又听徐夫人补充道:“听你舅父说,小王爷虽是英亲王的儿子,但他也是皇上的义子,也一样封了王,又是太后最宠爱的皇孙,英亲王掌管京中禁军,拥有实实在在的兵权,就连太子也要敬他三分,这样的乘龙快婿,就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啊。”
“没有嫁给太子你也不必太难过,能嫁给王爷一样永享富贵,怎么样也是皇亲国戚,父母也跟着沾光,你也会幸福的。”看见女儿面无血色的表情,徐老爷安慰道。
此时此刻敏儿心里想什么,做父母的永远不会知道,也不可能理解。可敏儿觉得就算现在天蹋下来也不过如此吧。那个人的名字她只听过一次,就要从她的脑海中消失无踪的时候,却被以如此不可理喻匪夷所思的方式重新提起。
她的未来夫君?不久前还针锋相对的两人?是不是搞错了?
“真的吗?”她脱口而出。
父母微笑点头,答案毋庸置疑。
“已经定了吗?”她实在无法相信。
“当然。”
“上一次也是定了,还不是一样改了。”
“这次不同,太后懿旨,谁也不许更改,只是日子还没最后定下来,要等英亲王回来再商量。”
父亲后来说的话她一句都没有听进去,她只是觉得沮丧万分,百思不得其解,自己终于是自作聪明弄巧成拙了。可是怎么会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