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还有我认识的人吗?敏儿暗忖,跟着沈妍,沿着卵石铺就的逶迤小路,越过隔断的假山,在一簇簇花丛掩映的亭子里,映入眼帘的是两个似曾相识的身影,正坐在石桌旁悠闲的品着茶。
其中一位穿着缀金丝牡丹纹锦袍,珠光宝气,娇俏可人。敏儿心里一动,没想到公主驾到。燕姬公主见到敏儿,也是一愣,随即疑惑地望向了她身旁的那位。敏儿随着她的目光所指望过去,顿时脸吓得煞白,全无血色,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来这里干什么?
敏儿站着一动不动,那个人似乎也没料到会在这里遇到她,端茶的手悬在半空,四目相望,双方都有些错愕。
愣了片刻,还是沈妍打了个笑脸,“逸辰,刚刚还有说有笑,怎么见了敏儿就呆了呢?”
逸辰恢复了漫不经心的表情,冷笑一声,“不速之客啊,这下可热闹了。”
敏儿真想转身就走,但碍于情面,还是忍着没有离开,她告诫自己:镇定,不管他来这里的目的,一定不能自乱阵脚。这样想着,便挺起了胸,敛起面容,沉着地向几位皇亲国戚行了曲膝礼,不卑不亢。
慕粼却早就等不及了,叫道:“妍儿,快领着敏儿做桂花糕去,你们等会可要尝尝她的手艺。我敢说没有人能做得象她那样好吃。”
沈妍笑着拉起敏儿,往厨房走去,“哥哥就是心急,你们几位先等着。敏儿,我们走吧,露一手给他们瞧瞧。”
燕姬转过头好奇地问慕粼:“真的吗?她做的能比宫中御厨好吃吗?”
敏儿随着沈妍走开,眼角余光却瞥见逸辰轻蔑地咧嘴轻笑,满是鄙夷和不相信。她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听沈妍低声说道:“想不到逸辰对你如此用情,才分别几日,就按捺不住相思跟来了?”
敏儿忙不迭地否认,这是哪儿跟哪儿呀。被这样子误解,她都觉得别扭,如果被他知道了,岂不气炸了。
“真的不是这样吗?”沈妍问道,黛眉微扬,眼中有奇异的微光闪烁,似乎对这个回答很感兴趣。
敏儿只好再次解释,她跟他从不相干,他来这里,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等到两人做好点心出来,发现逸辰已经先行离开,回他的王府别院了。
沈妍眸光转黯,随即挑选几块桂花糕,装在锦盒里,吩咐侍从送到王府别院去。
逸辰正坐在别院的屋顶上吹着清风,嘴里嚼着桂花糕香甜软糯。突然脑袋灵光一闪,嘴角一歪,邪邪地笑了。他一纵身,跳下屋顶,写了张便笺,吩咐一名侍从,“八百里加急,速送,不得耽搁。”
逸辰一走,敏儿反倒轻松。她在心里冷哼一声,走了更好,她做的东西没他的份,不屑他的夸赞,她现在满心满脑想的是另一个人。
而这个人,此时正亲手拿了一块桂花糕,送到公主面前,宠溺地看着她吃完,又帮她轻轻掸掉掉在衣服上的碎屑,所有动作娴熟自然,也没有人觉得不合适。
“好吃吗?”
“嗯,确实不错,皇嫂和敏儿果然好手艺。”
“好吃再尝一块吧。喝杯茶,小心别烫了。”慕粼又取了一块,仍旧送到公主面前。他的眼睛望着她,温柔得可以滴出水来。
敏儿默默看在眼里,却极其刺眼,仿佛被最猛烈的日光直射,眼睛干涩生疼,不得不别开眼去,如水横波目渐渐泛起微澜。
为了抛开这种不舒服的感觉,转移注意力,她素手执起一块糕,塞进口中,却味同嚼腊,所有的热情瞬间消失贻尽,所有的力气仿佛被一下子抽空,所有的情思悠悠亦无处着落,突然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目光却还是不经意地跟随着他们。
寒风渐起,他命人取来披风,为公主披上,说她身子弱,别着了凉。他望着她脉脉含情的眼神,温言软语,敏儿虽未经情事,但再笨的人都看得出来,他的心里只有她。那样炽烈的眼神,足以燃烧周遭所有的一切,包括敏儿刚刚萌发的情思。
原来……是这样……一直以来,她都没有走进他的世界,当他屡次伸出援手,为她解围的时候,当他骑着马拥着她来到临江的时候,当他在夜风中笨拙地吹着箫的时候。她怀着美丽的单相思,错误地理解了他对她的好。回想起初次见到他俩的情景,有些事情从一开始就定了,只是自己太傻而已。
郎才女貌,门当户对,他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敏儿自觉后退,面对自己纯纯的爱恋,却举步维艰。
可是面对观潮这样的盛事,还是无法说不。
八月十八日,慕粼一大早就驾着马车来接敏儿。不可否认,他对敏儿有好感,他喜欢她的天真烂漫,无拘无束。可这种好感仅是兄妹之情,他觉得他有义务保护她,爱护她,仅此而已。
敏儿却把他代入了那个在她心中藏了十年的少年,或许因为之前他对她所表露出来的温柔吧。但不管怎样,初恋还是被扼杀了。
敏儿坐上马车,跟着沈妍,燕姬一同前往观潮的地点。几个人轻车简从,慕粼当了一回马车夫,为三人驾车,逸辰则随后跟着,为三人保驾护航。慕粼轻松地吹着口哨,心情相当不错,没有人发觉敏儿心里微妙的变化。
敏儿坐在马车里,望着车窗外飞逝而过的景致,寡言少语。她的视线越过街道,向更远处望去。一江之隔的昊国,崇山峻岭,因为山势高,山顶上白皑皑地积着雪,终年不化,那样洁白无瑕的地方,不知会不会离天宫更近呢?
冷不丁的,沈妍问道:“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敏儿回过神来,轻笑道:“没什么,只是不知道这临江城与那昊国只一江之隔,可曾有人过江去?”
“有的,近年来昊国新王登基,推行新政,与我国素有往来,虽两边各自筑有城墙,重兵把守,但是并未闭关,还是有船只来往的,你看这临江城的繁华就知道了。”
敏儿收回目光,往街上一看,果然如此。路两边商铺林立,做买卖的人大声吆喝,有一些背着包裹的人穿梭其中,服饰与越人稍有区别,想来就是邻国之人了。
“敏儿对昊国有兴趣吗?”一直沉默的公主突然问道。
“只是有些好奇,不知一江之隔的国度是个什么景致?”敏儿淡淡说道,再次陷入自己的沉思中。
“哼!还会有什么景致,不过是蛮夷之地,又冷又荒凉,怎比得咱们越国鱼米之乡。”冷不丁燕姬气愤地说道,语气甚是咄咄逼人。
敏儿被吓了一跳,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
沈妍笑着解释:“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公主太骄横呢,动不动就生气。她呀,差点就要到那个蛮夷之地当贵妃呢。”
燕姬手一抄,不屑道:“谁稀罕!”
原来昊国新王几次派使者来越国求娶公主,宫中适婚的公主就只有燕姬一个,燕姬是一百个不愿意,故此她才会如此激动。好在皇上心疼公主,怕她远嫁到北昊受苦,没有同意昊使的请求,燕姬才免于和亲之苦。
敏儿转眼往那马车帘外一望,慕粼,他对这件事作何感想?她的心狠狠一痛,她只能这样,望着他的背影,从他如山般沉着的身躯,猜测他此刻的心情。马车突然间疾驰起来,渐渐远离街道,向郊外驶去,路两边的景物一晃而过,模糊起来。
山腰处,落英纷纷,秋色渐浓。
一个黑影在树后闪现,望着山下奔驰而过的马车,问道:“都打听清楚了吗?”
另一个黑影随即闪身而出,欠身道:“暄王爷请放心,据可靠情报,已摸清了起程日期和路线,只等他们动身了。”
树后号称暄王爷的人满意地点了点头,道:“立即通知下去,密切注意动向,随时准备里应外合。”
那黑影穿过乱树林,随即消失,山坡重又陷入沉寂。放眼望去,山路延伸,尽处,一条白练横亘南北,隐约听到潮声传来,如天地低吼,足见气势恢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