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宁宫位于金陵城西北,离紫金山比较远,柳如一等人在柳如珪的指引下,下山西行,穿城而过,时至晌午,才抵达万宁宫。来至宫前,众人抬头一看,只见这万宁宫十分壮观,殿宇层层而上,房舍院院相连,其规模之宏大,气势之雄伟,比正一观有过之而无不及,皆想,单看这宫殿,就知这万宁宫的主人绝不简单。
众人定了定神,拾阶而上,来至宫殿大门,见两个道童立在两旁,柳如珪上前施礼道:“在下等有要事请教陶法师,烦请仙童转告。”
其中一个道童看了四人一眼,道:“你们是什么人?”
柳如珪道:“我们来自柳叶帮。”
道童一惊,道:“你们就是柳叶帮的人,跟我来吧,师父已经等候你们多时了。”
柳如一等听闻此言,心中纳闷,这陶玄通难道知道我们要来?来不及多想,众人便随道童来至一名曰“天宁宫”的殿宇,进入殿内,见殿中正中央供奉着一个仙君塑像,塑像前方的蒲团之上,端坐着一位道士,正在打坐静思,从背影看,大概五十来岁。
柳如珪走前两步,施礼道:“柳叶帮少帮主柳如珪,拜见法师。”柳如一、石重义、赵匡胤亦道:“见过法师。”
陶玄通悠然转身,扫了众人一眼,淡淡道:“贫道已经恭候几位多时了,怎么那位吹埙的女施主怎么没来?”
石重义道:“法师怎么知道我们要来?”
陶玄通道:“贫道前日身在城南,突然听见天籁之音,寻声探去,不小心听到了几位施主和张秉天的约战之事。张秉天内功精深,石鹤长鸣乃是声乐中的顶尖功夫,你们想要硬拼取胜怕是不太可能,那位女施主精通声乐之道,应当清楚这一点,可是她坦然迎战,必然有应敌之策,那就是找准张秉天的心结,而最清楚张秉天心结的,除跟他斗了几十年的贫道,还能有谁?”
柳如一道:“法师既然知道我们的来意,还请赐教。”
陶玄通道:“张秉天心中所虑者,为四光古灯为我所得也。”
四光古灯!陶玄通语出惊人。柳如一闻言大惊,道:“四光古灯?”
陶玄通道:“不错,张秉天出身正一教,信奉天师道,贫道师承茅山宗,信奉上清派。虽然都是老君信徒,然教派有别,教理教义皆有不同,张秉天一心想让正一教取代茅山宗成为江南道教的正统,贫道身为华阳真君子孙,怎能袖手旁观?”
陶玄通这里所说的华阳真君乃茅山宗创派祖师陶弘景。南朝时期,著名道士陶弘景辞官归隐茅山,潜心精研道教经典《上清玄经》,创立茅山宗,经其和弟子数十年的苦心经营,茅山宗广泛流行于民间,成为江南道教的正统。三国时期,正一教南迁龙虎山,传教布道于江南,给茅山宗带来挑战。只因正一教远离政治,而茅山宗与上流社会关系密切,得到朝廷推崇,所以一直以来,正一教并未威胁到茅山宗的正统地位。三十年前,出身正一教的张灏称雄江南,曾大兴正一教,残杀茅山道士,茅山宗地位岌岌可危,茅山宗乃全力襄助杨行密对付张灏。如今张秉天成为齐国国师,也有意促成正一教成为齐国国教,而这是作为茅山宗创派祖师陶弘景的嫡传子孙陶玄通所绝对不能容忍的。
赵匡胤道:“既然都是老君信徒,理应都信奉《道德真经》,教理教义又有何不同?”
陶玄通道:“不错,正一教和茅山宗都奉《道德真经》为最高经典,然《道德真经》深奥莫测,晦涩玄妙,对其理解因人而异。另外,两派信奉的其他经典也有不同,如正一教信奉的基本经典为《正一天经》和《太平极经》,我们茅山宗信奉的则是《上清玄经》和《灵宝玉经》。
柳如一道:“法师所说的这些,又与四光古灯有什么关系?”
陶玄通道:“‘四光之物,佐月辅日,开昏朗暗。真光内照,心神朗清,彻视万里。用其光则气纯,感其光则道简,通其灵则神正。’这是《正一天经》和《上清玄经》中共有的经文,贫道一直对‘四光之物’很是费解,直到前不久,前吴皇帝杨溥告诉我,当今陛下拥有一上古神器,名曰四光古灯,乃由盘古元灵所化,我这才恍然大悟,这四光之物即是指四光古灯。”
柳如一道:“你的意思是张秉天也知道了这一点?”
陶玄通道:“不错,杨溥通晓气道,颇有心计,为了挑拨大齐君臣关系,将陛下怀有四光古灯的秘密,告诉了贫道,也肯定告诉了张秉天,目的是要贫道和张秉天抢夺四光古灯,和皇帝反目。”
柳如一道:“杨溥为何认为国师和法师会为了四光古灯和皇帝反目?”
陶玄通道:“有了四光古灯,贫道才能练成全部《上清玄经》中的上清玄功,张秉天才能练成全部《正一天经》中的正一天功,而这两门功夫都是天下至高武功,若谁先练成,谁所信奉的教派自然占得上风。”
柳如一道:“法师的意思是,张秉天最担心的是法师得到四光古灯,练成全部的上清玄功,然后消灭正一教。”
陶玄通道:“不错,其实如果茅山宗真想除去正一教,又何必等到今日,三十年前就下手了。”
柳如一道:“法师能将如此绝密之事相告,我等感激不尽。”
陶玄通道:“少侠言重了,贫道日前闻见八孔灵音,知道你们是正道中人,能略尽绵力,心中欢喜。好了,你们想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贫道就不留你们了。”
柳如一见陶玄通有逐客之意,便道:“多谢法师赐教,我等就不打扰法师静修了,告辞。”
柳如一等遂离开万宁宫,返回紫金山,将陶玄通所言细细告诉了杨舒心。杨舒心道:“看来,这四光古灯果真在徐知诰手中。”
柳如一道:“那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
杨舒心道:“如今知道了张秉天的心结,我便大大增加了胜算,待救出芳菲姑娘之后,我们前去拜访大齐皇帝。”
柳如一道:“如此也好。只是舒心,张秉天内力深厚,声乐之中,杀气腾腾,你功力尚未恢复,恐怕不是他的对手。”
杨舒心道:“没事的,你还不相信我吗?”
柳如一道:“我当然相信你,只是,只是我更担心你。”说完这句,柳如一满脸通红,觉得似有不妥,补充道:“担心你救不出吕姑娘。”
杨舒心看在眼里,自然知道柳如一的心思,笑道:“你知道我是谁的,我可不是凡人,一定能救出吕姑娘的,你就放心吧。”
柳如一听这话,觉得杨舒心是在有意提醒他,好让他明白彼此的身份,别有非分之想,心中十分失落,便道:“那你好好准备,我就不打扰了。”
杨舒心道:“你也辛苦了,回房歇着吧。”
柳如一遂黯然退出,而杨舒心看着柳如一离开的背影,心情复杂,乃静坐调息,备战张秉天。
杨舒心这边全力备战,正一观观主张秉天也没闲着,当杨舒心等人离开正一观后,他一边修习“石鹤长鸣”,一边派人打探杨舒心的来历。
次日上午,张秉天正在修炼之际,弟子来报,高公公来到了正一观。张秉天寻思道,陛下难道知道了我比乐之事,那出门迎接。果然,高公公传来徐知诰口谕,请张秉天即刻入宫觐见。
张秉天跟随高公公来至皇宫,进入寿昌殿,见一个老者身穿黄袍,正在与一个年轻人说话。张秉天站着施礼道:“贫道拜见陛下,拜见太子。”
这黄袍老者不是别人,正是曾经的江南三雄之一,前吴国大元帅、齐王,如今的大齐皇帝徐知诰,而旁边的年轻人乃是其长子,大齐太子徐景通。
徐知诰道:“国师免礼。”
张秉天道:“陛下宣旨觐见,不知有何要事?”
徐知诰道:“寻找吕洞宾找得怎么样了?”
张秉天道:“吕洞宾行踪不定,贫道派人各方打探,暂时还没消息。”
徐知诰道:“怎么还没找到,这会耽误朕的大事。”
张秉天道:“陛下放下,吕洞宾虽还未找到,但他的亲生女儿吕芳菲如今在贫道手中,贫道相信不久吕洞宾定会乖乖来见。”
徐知诰道:“以其女进行要挟,果然是好办法,但要清楚,朕是请他来帮忙的,不是为了树敌,对吕芳菲要以礼相待。”
张秉天道:“贫道明白。”
徐景通道:“父皇武功盖世,又贵为人君,再加上国师和法师的辅佐,可以说是天下无敌,无所不能,还有什么事需要一个方外之人的帮忙?”这一点也是张秉天想问的,只不过他不便开口。
徐知诰道:“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不临深溪,不知地之厚。故井底之蛙,以为天阔不过井口;夜郎之主,以为国大不出州县。朕潜心习武五十余年,执掌朝政三十余载,始知武学之道,天外有天,治国之术,人上有人。太子之言,乃井底之蛙之见。”
徐景通唯唯道:“父皇教训的是。”
张秉天见徐知诰避实就虚,并未说清楚邀请吕洞宾的原因,知道他有意绕开问题,乃道:“陛下高见,贫道一定会尽快找到吕洞宾,带他来见陛下。”
徐知诰道:“国师辛苦了。听闻国师两日之后要与人在赛虹桥比试声乐功力?”
张秉天道:“是的,陛下,贫道见那些人来历不凡,若是能得到他们的相助,寻找吕洞宾也就多了一份力量。”
徐知诰道:“国师的声乐功夫,朕也有所不及,这次比试,相信国师一定能够胜利。”
张秉天道:“正如陛下刚才所言,武学之道,天外有天,胜负不敢担保,但贫道必当尽力。”
徐知诰道:“国师虚怀若谷,豁达冷静,已经赢了一半。”
张秉天道:“多谢陛下。如陛下果没其他事,贫道就告退了。”
徐知诰道:“那朕就不耽误国师备战了。”
于是,张秉天退下,离开皇宫,返回正一观,继续修习“石鹤长鸣”神功,备战杨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