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云依同样是灰头土脸,那始作俑者正得瑟的用爪子抓住她的肩头,颇为挑衅的学舌道:“柳大哥你个坏蛋,坏死了坏死了坏死了……”最后的那几个字,咬字清晰,怎么听怎么都透着一股风骚之意。
夏云依原本在邪恶的想,要不要把这只讨厌的脱毛鹦鹉给炖熟了吃,结果听了它的话之后,险些笑得直打跌。这个磨人的小妖精,真是太可爱了!
她此时不知为何,并不敢看身旁之人的表情,只感觉那人的身子僵了一僵,随即便恢复了正常,伸出手掸了掸身上的灰:“走罢。”语毕,就率先往前走去。
夏云依盯了会儿前面那道如月下松柏般的萧萧之姿,那修长挺直的脊背,不疾不徐的步伐,看得她心头一颤。她总觉得,那个绿毛鹦鹉,或者是那个绿毛鹦鹉现任主人——柳二少……要倒霉了……
临近傍晚,杜蘅从上房处来,开口向柳云轩道:“大少爷,老爷说今晚早些用膳,他有事情要说。”
正在临帖的柳云轩闻言,微微挑了挑秀眉,面色无波,声音清泠泠的传来:“嗯。夏姑娘?”
“去喂鹦鹉了。”
柳云轩点了下头,随即便搁下笔管,将手中之物一一整理齐备,站起身来。
正房之内,琉璃花灯随着窗口送进来的风微微摇晃,拢着暖融融的光芒。梨木花桌,楠木制椅,这里的装饰俱是处处彰显了那一份流淌其间淡淡奢华。九足兽头圆鼎里的香已被熄了,巨大的花鸟画帘被卷起,从两旁各垂下一条丝绦线带。
饭桌之上,柳云泽一脸饿死鬼的表情,肚子里的空城计唱得都不知道跑到哪个调儿上了。但是老爹还未到,他也不敢提前动筷,只得一脸忧郁的瞅着身旁的夏云依,口中哀哀的道:“我能说,我的肚子现在正在大闹天宫么?”
正好此时柳云睿走了进来,听了柳云泽说话,以为他在闹肚子,很是讶异却又无比认真的来了一句:“二哥,你这是要如厕么?”
夏云依听闻此言,神情怪异的瞅着这兄弟俩。柳云泽哭笑不得的抽动着唇角,觉得满肚子的食欲顿时被这句话给冲跑了。他计上心来,暗中使坏,趁柳云睿坐下之时,飞速移开了他的座椅。柳云睿不妨头被他这么一阴,整个人顿时重心不稳栽倒在地,一时之间脸都黑了,咬着牙摸着屁股站起身来:“二哥,你这明明就是故意的!”
周围的丫鬟仆妇们都偷偷笑个不住。柳云睿的丫鬟忙走上前,担忧的问道:“三少爷,没事儿吧?”
“废话,当然有事,有大事!”柳云睿只觉得屁股钻心的疼是小事,但是这脸可真是丢大了,顿时涨红了脸重新坐了回去。与此同时,还不忘怒气冲冲的瞪了一眼那还自己丢丑的人。不过此时,那后者却是微眯了桃花眼,一脸得逞的坏笑,乐不可支。
从头至尾,柳云轩都一声儿不吭,不置可否,冷眼旁观。只不过那双清眸里,却是现出了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
等了有好一会儿,柳子明方匆匆而来,看上去风尘仆仆,开口便道:“乡下的几个庄子遭到了干旱,收成出现了问题。现在庄子上人心混乱,叫苦连天。为父需连夜赶往,清点和结算受灾情况,唯恐出了什么差错和纰漏。你们就先吃饭罢。”说到此处,他格外看了一眼柳云轩,面色严肃地嘱咐道:“你留在府里。”
“是。”柳云轩起身回道,声音平静。
将这一切说完之后,柳子明顾不得换衣衫,便又急匆匆的离开。
因为忽然出了这么个事儿,所以大家一时之间也没心情打打闹闹了。柳云泽和柳云睿吃完饭之后,便各自离开。柳府丫鬟仆妇急忙走上前来,开始有条不紊的收拾桌上的残羹冷炙。夏云依站起身,方欲离开,结果却被柳云轩叫住:“云依,等等。”
夏云依站住了脚步,回过头来望着他。只见他的目光在柔和的光芒照耀下愈发显得清泠,秀挺的身姿站得笔直,飘逸清俊,宛如谪仙,环视周围之人,淡淡道:“这里不要人伺候,都退下罢。”
“是,大少爷。”众丫鬟应了一声,合了托盘一一而退。
这里夏云依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里,房里点着烛火,她伸出手挑了挑灯芯,使得烛光更盛。她凑近了些许,一针一线绣着那荷包,忽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她身边的丫头浣月前去开了门,见是大少爷身边的杜蘅姑娘,于是便低声道:“这么晚了,姐姐有什么事?”
“大少爷已经回来了,说是让夏姑娘去他那里。”杜蘅浅浅一笑,映衬着腮边的两个小酒窝显得更为明艳了。
夏云依见是杜蘅前来,而并不是一向得以重用的香苏,心下便稍微明白了些许。今日香苏做事实在是失策,难怪不得柳云轩心喜。心念及此,夏云依略整了整衣衫,便随了杜蘅一道离开。浣月见状,忙贴身跟随而去。
去了柳云轩的院子,夏云依只觉得心情无比宁谧。这院内月光迷蒙,清辉遍洒;树影婆娑,姿态悠然。偶尔有一两声清越的鸟啼声传来,但很快便又重新归于静寂。绕过枝叶已临萎枯花藤架,穿过雍雅木质结构所建游廊,她一步步来到柳云轩门前。那俩丫鬟见此情景,便自觉地站在门外,并未一同随入。
屋内烛光摇晃,书案内坐着一人,一身白衣长袍翩然,发丝上犹沾水珠,被一根青色锦带随意束起。他正低首整理着手札,闻得脚步声,便挑起那一双清淡的凤目,语声泠然的道:“坐。”随即顺手拿过一旁的匣子,打开来,伸手出一物,站起身来朝着夏云依走去:“试试看,如何?”
夏云依欣喜地接过,触手处一片温润的冰凉。一只玉镯躺在她手心,碧莹莹地发出柔和的光辉。晶莹剔透,光泽细腻,一看就是不俗之物。她将玉镯小心翼翼的戴在自己的手腕,大小适合。她恍然惊觉,立即抬眼去瞅身边之人。
两人的气氛正有些微妙,只听得柳云泽叫叫嚷嚷的声音传来:“大哥,大哥!”
柳云轩气定神闲,目视门口,不急不慢地吐出几个字来:“怎么了?”
柳云泽刚要开口,忽地瞥见夏云依也在,便走过来一脸恶趣味的冲她笑,却是被后者一个眼神瞪了回去。他也不恼,只是看向柳云轩道:“大哥,后日是云老二的生日,他要我通知你一声儿,到时候一定要去趟云府捧个场。”
柳云轩意味不明的“唔”了一声,不置可否,片刻之后,方应了下来:“好。”
柳云泽说到此处,又看了一眼夏云依,那双潋滟的桃花眼里酝酿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戏谑之意:“到时候你也要去呢。”
柳云轩此刻已经返回至书案旁坐了下来,听闻此言不由得面色起了微微波澜:“云初阳过生日,云依去做什么?”
“大哥有所不知,这云老二的大姐云千碧已经回府了,她借云老二过生日之机邀请了一些女客,特意交代云老二务必要把云依请来,她想见见我收进府的侍妾。”柳云泽笑嘻嘻的瞅着夏云依。
夏云依白了他一眼,并不理会,只是把目光投向一旁静坐的柳云轩身上。柳云轩察觉到了她的视线注视,于是便抬眼点了下头:“出去逛逛也好。”
夏云依闻言顿时高兴起来,她一天到晚待在府上,实在是无聊的紧。眼下能有个机会出去玩,她真是求之不得,心头已经开始期待起后日的盛况了。
到了那日,夏云依并未浓妆艳抹,只是换上了一套雪青色长裙,就飞快的奔向柳云轩的院子里去了。她甫一进去,就看到柳云轩和柳云泽一边说话一边走了出来。柳云轩一袭月白色长袍,愈发显得身形秀挺,眉目冷清。柳云泽一声红衣飒沓,桃花眼顾盼多情,唇角微微向上挑。
柳云泽一见夏云依来了,眼眸里闪过一丝惊艳之色:“你这身打扮还真不错。”
夏云依扯了扯唇,向他露出一个谢谢夸奖的笑意。随即,她伸手拉住正不疾不徐走来的柳云轩的衣袖,问道:“柳云睿呢?”
柳云轩的目光瞬间变得有些晦涩不明,许久方开口道:“老三最近不知怎地,就像是脱了笼头的马,天天往外跑。这次的云老二的生日,他已经提前说了不去了。”
“这个老三,八成是有了喜欢的女人,所以才这么乐不思蜀吧,”柳云泽一脸猥琐的笑容,怎么看怎么欠揍,“啧啧!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比他老哥我强多了……”
柳云轩对他的这些话听多了,耳朵自动过滤掉。夏云依闻言,也没有再多问什么,只是顺从的随了柳云轩、柳云泽一道出了门。柳云轩先进了马车,旋即转身,伸出那纤长有力的手一把将夏云依拉了进来。柳云泽最后一个上,开口吩咐车夫道:“出发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