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贻笑月华
夏蝉冬梅
轮回里那一瞥
千年间的回眸
共凝视那浪花拍岸
只是不知淡淡烟火的古城中,有多少人共观几度大雁南归
——
景明三十三年,春。
正值初春,黄昏日暮,春风微凉。
落叶空山,寒枝拣尽,太白山头有一条蜿蜒曲折的小溪。冬雪初融,冰水里还漂浮着几许梅花碎瓣。夕阳下几缕柔光照入浅浅涓流的溪水中,映出粼波点点。
落霞中孤鹜盘桓,山河里一声鹰鸣。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
“咣当!”
“嗬痛!姐你打我干嘛?”
“闷头三儿,此山是姐开,此树也是姐栽。懂否?”
闷头三儿摇头……
“咣当!”
“…哎喂痛…”
“什么你的我的,这座山五百年前就被你姐承包了。”
“……”
啪嗒一声,空中那只正帅气急转弯的老鹰,像是眼神不好,翅膀折了,竟朝崖石撞去。
山头那棵歪脖子树旁,一个小小身影立在比她身量大几倍的大石头上。女童似不足五岁,头上绑着两个小花苞,细眉下一双大眼锃亮,鼻子略微微有点上翘,白净精致的小圆脸粉嘟嘟的,似抹上落日里的红霞。
若忽略此时她单手叉腰,指着男孩唾沫横飞的痞子模样。姑且算个清秀小佳人。
一旁的男童与女童年龄相仿,但略显稚气。此刻正摸着被某女敲出包的小脑袋,瘪着小嘴,小脸委屈的皱成一团,一脸写着不高兴。
突然,远处似有轻笑声传来。随即,女童绣眉一挑,看向来处。
此时正是日暮时分,那人面对落日,见身形似一个少年。此刻正盘坐于磐石之上,沐浴在夕阳余晖中。
恍然间,似与夕阳融为一体,披一袭黄昏的云裳,鎏金溢彩,端坐安然。
女童见此,嘴巴一撇,十分不屑朝那背影做了一个鬼脸。
心里嘀咕:小样儿,不就比我长几岁,瞧那嘚瑟样,总有一天我要让你亵裤外穿,围着茅房跑十圈,边跑边唱忐忑……似是想到那番场景,噗嗤一声竟笑了出来。
一旁男童嘴角微抽,十分不理解某女这拍着大腿憋笑的傻样,额……还有,怎么感觉自己大腿好痛。
低头一瞧,小脸瞬间绿了,眼里绪满了泪水:“姐,你拍的是我的腿!”随即,小短腿甩着风火轮,朝少年处奔去。
少年似感受到男童的靠近,悠悠转回头,灵动的眸子轻轻一瞥,薄唇微勾,此刻水寒山静,一笑竟潋滟清绝,似点亮了黛山深处藏匿的点点荧光。
随后微偏着头,向男童招招手道:“云亭,疼么?”说完摸摸男童的头,眼里满是笑意。
男童听此立即肃起小脸,挺起小胸脯,学着大人般的口气道:“男子汉大丈夫不怕疼……嗞!琅书哥哥你别碰呀……!”
少年眼眸闪过一丝狡黠,收回手,眼睛往女童方向一瞥,正色道:“云霁,云亭,我们该回去了。”
听此,云霁眸光一闪,牙齿轻轻咬着下唇,微微抬头看向远处黛色深山,何事东风,繁华欲去,春风微起,柔柔拂过衣襟,枝头花瓣徐徐飘零。
随即,云霁轻轻抬起葱白十指,残瓣便落于她掌中,低头瞧着。
口中呢喃:四年了……
似又回想起什么,竟盯着手中残瓣发起了呆。
正于此时,空中突然一声鹰鸣,云霁这才回过神来。抬头竟见是一只苍鹰正盘旋于空中,深呼一口气旋即转过身,见云亭睁着大眼睛盯着自己,云霁斜他一眼道:“瞅啥瞅!”
语罢,微微转头看向琅书,见他已起身。她便头也不回的朝来路走去,身后云亭随即也踢踢踏踏跟了上。
“姐”
“嗯?”
“刚刚你是在发呆吗?”
“没啊……”
“那我叫你,你也不应。”
“额……我只是在睁着眼睛睡觉而已”
云亭“……”
琅书“……”
深老山林,流水淙淙。独留三人身影于林中风吹花影,千里之外,魂梦相依。
——
夜,皎皎明月摇挂苍空,苍鹰唳飞于青山,月下老者倚着老树,着一身麻布衣衫,手中执着酒葫芦正在酣饮,忽见远处似有人影晃动,手中动作微微一顿。随即听闻有笑声传来,一扬眉,看向来人。
远处云亭早早见到老者,连蹦带跳跑过去抱着老者大腿,小脸红扑扑的,许是跑的有点急,说话有点带喘?:“暮……暮爷……爷爷,小……小亭回来了。”
见小子这般可爱模样,暮老哈哈一笑随手一把抱起他,颠了颠,嘴巴咧到耳后根:“小亭如今是越来越重了,过两年爷爷怕是抱不动了。”
随后跟上来的琅书对着暮老恭敬一揖道:“师傅。”,暮老眼眸含笑,微微颔首。
突然,眼睛余光瞥见正在偷偷捣鼓琅书衣裳的云霁,道“九儿,嗯?”某女一点也没有被抓到干坏事的尴尬,满脸堆笑看向暮老。
暮老无奈摇摇头,看向一旁泰然自若微笑着的自家徒儿,又瞧瞧自家徒儿衣角那团黑乎乎不知何物的东西,一旁小女娃儿依旧笑颜如花,一脸我啥事没做,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信了的模样。
随即,暮老在心中默默叹口气。琅书自幼跟随他,徒儿的脾性他自是知晓,沉稳内敛,小小年纪不骄不躁。正因如此,平时没少被鬼丫头整蛊。许天性使然,琅书到不在意小丫头的胡闹,便任由着她。
回想起云霁满月时,琅书见小娃儿粉雕玉琢甚是可爱,便不经意摸了她那肉嘟嘟的小脸,小娃儿当即就哇哇大哭起来,顺便还撒他一身童子尿。想着当时小娃儿那不屑的眼神,暮老都一阵唏嘘。
云霁虽说和云亭一母同胎,可脾性却是天差地别,打小起便古灵精怪,想起前些天自个人儿被偷偷扒了一半的胡子,现在感觉下巴都疼。
轻轻咳嗽一声,暮老随意拿着空荡荡的酒葫芦,瞥一眼两个小娃儿,随即正色道:“晋京来人了。”
正在暮老怀中捣鼓胡须的云亭一听晋京二字,眼睛顿时一亮,咧开嘴转头看向自家老姐傻笑。
一旁云霁喜上眉梢,与云亭对视一眼,随即便微微敛了眸光,绣眉微微皱着,心中暗自思量。
须臾,抬头对着暮老道:“暮爷爷,是将军府来人了吗?”旁边云亭也附和着:“爷爷也来了吗?”
暮老见此,嘴巴一撇,十分不以为然,一边摆弄手中酒葫芦,一边轻描淡写道:“那老家伙哪有那闲工夫,不过…云祁那小子倒是来了。”
语罢将云亭放下,转身把眼光移向一旁不置一言的琅书。向他摆摆手,示意带他们下去。琅书会意,恭敬对着暮老一揖,暮老微微颔首便转身向远处行去。
此时清风明月,晚风送来阵阵深林落木的沉香,云霁看向老人向远处独行的剪影,那一步一步似有种难以言说的渺远与孤寂。空荡荡的酒葫芦挂在腰间,随着步子来回摆动着。
俄顷,远处老人歌声传来:“空山鸟语兮,人去白云栖……红尘如梦聚又离……”
云霁看了暮老背影良久,须臾,听到身后云亭的叫喊声,这才转身而去。
今,是中春二月初九,他们母亲的忌日。
上次无意听花婆婆提起,母亲是暮爷爷的义女……许久后她才知她和云亭是将军府的一双遗孤,父亲在几年前一场战役中战死,母亲因难产,生下他们不久也随父亲去了。因早产,两个孩子一生下来便奄奄一息,云老将军立即将他们送来太白山。
自她醒来睁开第一眼看见的便是暮爷爷,那时暮爷爷颤巍巍的抱着她,眼里蓄满泪水。
轻轻唤她:“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