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午夜时分,蝎掌门率领天山派弟子行进到了沙漠深处。
猴军师遵照掌门的指令就地宿营。
王浩端着罐头盒,朝冒热气的地方步去。大小头领分别起灶,饭不可能同时熟,鼓手们不必统一擂鼓了。
背风的沙丘上,金刚钻用勺子敲着锅沿,“当当”的声音顺风刮得老远。
“大个子,多来点儿。”王浩将盒伸到锅中央,“勺把掌稳着点,别哆嗦。”
金刚钻不为他的饶舌所动,眼皮都不抬,先给一个满勺,又给一个半勺,然后勺子插进锅里,等着后边的人来打饭。
锅内翻滚着黄绿相同的糊糊,吃力地鼓着泡。这是今天晚上全部天山派弟子的统一食物。
金刚钻严格掌握着数量。糊糊是按人平均分配。每人一碗,通融不得的。在大漠深处做顿饭可不容易,没有原料。桃叶、柳叶、婆婆丁、苦苦菜,一样也找不到。要知道,天山派弟子即使在自然灾害最严重的年头,他们也没吃过什么糊糊,然而精米白面无论怎样粗制滥造,也跟糊糊沾不上边。
王浩个头虽小,饭量却大。眼见金刚钻六亲不认,全不顾他俩的交情,只得离去。边走边吸溜,嘴巴沿盒边抿了两圈,盒就见了底。他用手擦擦嘴,又出现在大铁锅旁。
一勺,半勺;一勺,半勺……金刚钻原本顾不上一一审视来者,不想因为是头一天野餐,用来当碗的罐头盒都是亮闪闪的,突然伸过来一个粘粘糊糊的盒,金刚钻抬头一看,气得大脸紫黑。
王浩平日里稀拉惯了,再说混点糊糊吃,谅也算不得什么罪过,脸上依旧笑嘻嘻的。
“你……好没出息…………”金刚钻气得直结巴。
王浩却装糊涂,“也就剩几个还没吃。喏!锅里还剩这么多,怎么样,咱帮你克服克服。”说着就要搅勺把。
金刚钻紧攥着铁勺,毫无通融之意。
王浩一看软的不成,也换了一副恶面孔:“我还告诉你,金刚钻同志,要是把我饿坏了,擂鼓不成调,把紧急集合令擂得跟出殡似的,追究起来,掌门人可拿你是问!”
这一回王浩没算计准。金刚钻侍候过两任掌门,拿这个唬不住他。
王浩百般无奈,只得死了这条心。刚想回去,忽然看到蝎掌门来了,就又停在一边看。
弟子们默默地看着掌门人。
蝎掌门从手下的眼光中感到了潜藏着的轻微不满。是的,质量很差、数量不足的糊糊饭,是掌门亲自规定的。用句通俗的话讲,这是掌门人特意制造的下马威,从第一天起就让大家做好吃大苦的准备。他知道弟子们会有想法,但他自信有能力驾驭这种波动。为此,他一直拖到最后才来打饭。
他走得很慢,几乎所有在场的人都看清了:掌门人拿着一个同大家一模一样的空罐头盒。他走近大铁锅,金刚钻突然迟疑起来,该给掌门人打多少菜糊糊?多一点?还是少一点?
蝎掌门没有递过罐头盒,却把手伸了过来,示意金刚钻把勺子递给他。金刚钻赶紧照办了。
蝎掌门拿起勺子,平平地盛了一个满勺,又盛了一个半勺,不多不少不溢不洒地倾进自己的盒里,然后很香甜地吸溜了一大口,缓步朝回踱去。
王浩只好用筷子敲着盒子往回走。
“大兄弟,等等,我的分给你一半。”
他回头一看,白狐与玉手观音朝他走来。前面那个极漂亮的玉手观音,正在招呼他。
他认得这位搅得无数天山派弟子心猿意马的玉手观音。知道即使在如此艰苦的行军中,她周围也少不了眼睛。自己眼下的境遇,不知能叫多少人眼红呢。只可惜,我王浩还不稀罕这个。他装做没听见,格外神气地走自己的路。
“你聋了吗?要不要也得说个话呀!”白狐气不过,竟抢上来,挡往了王浩的路。
倒也是,不管别人怎么看,玉手观音是好心。王浩停住脚,稍有敬意地说:“不要。我饱着呢。”
“没想到鼓手头领居然死要面子活受罪!你不要,我可就倒了。”白狐说着,就要扣罐头盒。
王浩斜着眼,并不去拦。白狐呢,也终于没舍得扣。斗气归斗气,半盒菜糊糊,此时此地实在宝贵。
“我要了。”王浩忽然变得干脆起来。表面已经结了薄冰的黄绿色液体蠕动着,霉味好象淡薄了些。
“谁叫你喊他的,瞧他那傲慢样,好象我们跟他要饭似的,”白狐埋怨着。
“你没挨过饿,不知道那滋味。”玉手观音怔怔地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遥远的双亲。
“他也够讨厌的,多给打点不就完了。菜糊饭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白狐又开始对金刚钻忿忿然。
“他其实才可怜哪。有一回掌门人带领弟子操练骑射,他一慌,从马上摔了下来。”
“后来怎样了?”白狐着急地问。
“是没吃饱……”玉手观迟疑了一下,她没有再说下去。
白狐在心里把整句话连起来重复了一遍,不禁打了一个寒噤。
夜色深了。玉手观要把自己的糊糊分一半给白狐,没想到早已冻僵了。根本倒不出来。
“吃这个吧。”白狐解开干粮袋,在里面摸索起来。
玉手观不解。此次进军沙漠,因为要吃糊糊饭,除了各头领统一起伙外,每个小组还要背负三天干粮,在规定时间内自炊。罐头盒就是预备届时当锅用的。她们俩一人背米,一人背面,但这会儿总不能吃生的呀。
一阵窸窸索索地响,白狐手里出现了一把红枣,虽说揉搓得有点儿破碎,可仍显得喜庆而富贵。
“我特意携带的。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