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年起,各国国界交线就开始盛产流寇,特别在徵煌和班德尔一带,早有流民四窜,胆子小的,随波逐流,哪里能够安生就扎根落户在那里,胆子大一点的,弄上几辆车,运气好,抢上几匹马,据山占林,和蝗虫一样,哪里有春风野草就飞到哪里去,吃完了,也不管屁股有没有擦干净,直接飞走。
镇河山前些年的时候,因为有徵煌城在,流寇匪首多少有些忌惮,经常是咬上一口,脚底抹油就走,到了最近,受到德鲁萨斯的影响,国内局势动荡,徵煌不得已收回了警戒线,这些人才真正敢放开了胃口。
豹头环眼的男人冲着店伙计吐了一口唾沫,扫了一眼旅店里寥寥无几的三桌,目光在那几个坦胸露乳的汉子,以及桌上放着青铜剑,地下有一片荷叶的两桌停了一会,挑了一个正中的位置座下,陆陆续续又来了四、五号人,旅店一时间热闹起来。
老板娘扭动着风韵腰肢走来,媚声媚气的致歉几句,低眉时,招呼躺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伙计赶紧离去,抬头时,已是眉目含情,秋波阵阵,看出了豹头环眼的男人是主事,一窍八面玲珑的心思和乖嘴蜜舌的小口,面面俱到,端茶倒水的功夫,明确划出了一条线,区分开来,又不得怠慢了其他人,很快把这一桌子不速之客服侍得没了火气,点了大鱼大肉和好酒,老板娘得令离去前,匪首伸手啪的一声,拍了一下,捏了捏老板娘柔软翘立的屁股,老板娘媚眼如丝,丝毫没有一点怨气。
反倒是端菜的店伙计,在厨房的时候,吐了几口唾沫到鱼肉里边,然后拿手搅拌了两下,这才诚惶诚恐的端了上去。
男人要了一瓶酒,跟着山大王对饮了几杯,已是面色微红,宛如朝阳,落在刚毅的面上,这会儿,才有了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应该有的青涩感,而不是成熟稳重,山大王牢牢记下‘不会喝酒’四字。
随着流寇的到来,刚开始那一群高谈论阔的汉子,顿时没了声音,安安静静的吃饭,可能是因为屋漏偏逢连夜雨的缘故,加上外头浓厚的雾气,让旅店里边的温度,开始慢慢的下降,弥漫着刺骨的阴寒。
落针可闻,只剩咀嚼声和喝酒声。
不多时,一男一女一老那一桌,比起老板娘还要有韵味,却委婉如青梅的女子率先起身搀扶起老者,男人紧随其后,朝着二楼走去。
刚刚踏上楼梯,老者突然回头,冲着被围坐在正中的那两个年轻人好心说道;“我有一壶泾渭茯耳,正好可以洗去风尘,若不嫌弃,不妨去坐一坐。”
“多谢了老人家,一会得空在叨唠。”看见同伴在抠鼻子,不见有任何反应,不确定是不是听不懂,山大王回答道。
老者只是摇了摇头,女人眉目微皱,轻轻叹息,男人脸色微沉,冷哼一声不识好歹。
三人走后,局势瞬间明朗,店伙计早早躲进了房间里,掀开窗户一角观看。
“吃饱了,再多喝点,才好上路。”流寇这一边,有个彪形大汉突然仰头说道。
啪!
有人拍下了筷子。
这几年,各国纷争四起,边界没有了管束,说不上什么无法无天,只能说人们过得更加随心所欲了一些而已,划个小山包,就可以自称为王,偶尔还会出现一两个自称秦王转世要一统天下的家伙,无一例外地如同雪崩泥流般,来去匆匆。
之前吵吵嚷嚷,指点江山的五个人如今一句话不说,站了起来,提了提裤子,挠了挠脖子,没有想象当中,腥风血雨之前,唾沫漫天的场景,真正要动手的,哪里会愿意跟你浪费一丁点的嘴皮子力气。
“和气生财,大家和气生财,这一顿我请了,有什么事情先坐下好好说,我这就去备上好酒好肉。”老板从厨房里跑了出来,都说脑袋大脖子粗不是老板是伙夫,这位又当伙夫又当老板的,估计一心不可两用,导致了身材瘦弱,也不知每天夜里,是怎么承受得住老板娘的狂风骤雨的。
“老板放心,店内的赔偿,会有人掏钱的,如果有多出来,就当是棺材钱了。”
匪首起身说道,震河山这间旅店,按照规矩是谁也不能动的,吸引客源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还是忌惮震河山背后的人物。
老板点头哈腰的退下,没有一点风骨,躲起来的店伙计不免要为老板娘打抱不平了,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一个窝囊废。
没了中间人,两边的魁首同时看向了那两个不为所动的年轻人,都在猜测和打量,本来震河山的这些事情是轮不到他们插手的,只不过班德尔前段时间被一个不速之客搅得天翻地覆,那两个各自占据了一半城池的庞然大物,没有空闲处理这些事情,他们才见缝插针,希望能捞到一些好处。
“有钱吗?”男人突然问道,乱世年起,各国之间相互流通的货币作废之后,金银珠宝就变成了通用货币。
山大王摇了摇头。
“有吗?”男人转头冲着看着他的两批人问道,用的还不是通用语。
“借点钱。”山大王翻译道。
众人闻言,神色各异起来,或者匪夷所思,或者鄙夷不屑,不过基本上都是因为被打扰了气氛的不愉悦,杀气腾腾,转瞬针对这两个异乡人。
彪形大汉掏出了一柄匕首,狞笑出声,“找死!”
在事态愈发不可收拾之前,老板娘及时出现在后厅门口,笑道;“这一顿,账上记着。”
“记他账上!”仅是二十岁出头的男人拿起了身旁的巨剑,这一次,用的是通用语,起身离开了旅店。
山大王快步跟上,一脸不满,“原来你会说啊。”
“我从来没有说过我不会啊。”他耸了耸肩,留下两批面面相觑的流寇,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继续相互对峙。
但没过多久,外边突然传来了机车轰鸣声,并且迅速远去,所有人都是一怔,特别是最晚到来旅店的那批客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钥匙拔了吗?”
不知是谁问了一句,立刻让他们都反应过来,不在管前一秒还要拼出个你死我活的敌人,全部冲出旅店,看着消散在浓雾当中的两个身影,破口大骂。
“操你妈!那是老子的车!给我滚回来!”
他们一边骂,一边启动机车,两两坐在一起,猛加油门,打算追上去。
就在这时,有一张凳子,从旅店里慢慢地抛了出来,砸向了豹头环眼的男人,凳子慢悠悠,匪首冷哼一声,伸手要抓住,下一刻,如同千斤坠地,匪首甚至没来得及反应,整个人便被这张凳子带飞出去,撞翻了另一辆,只有靠后的最后一辆机车幸免于难。
匪首皮糙肉厚,抹去嘴角鲜血,说道;“你追上去!通知车队。”
彪形大汉点头追出。
“据山刀!”匪首一字一顿的起身吼道,怒不可遏。
从旅店里,扭着屁股,走出来了一个人,却不是他口中的据山刀,老黄头和闷青那些人,而是风韵犹存的老板娘,呤笑道;“雨天路滑,老板小心。”
“找死!”匪首咬牙切齿,他们车队在这处国界流窜多时,早就看中了震河山这块风水宝地,对此势在必得,才有了他今天,奉魁首之命带出一队人马来踩点,他们野心勃勃,不像据山刀那帮人一样,咬上几口就跑。
“是呢。”老板娘媚眼如丝,揉了揉屁股,是呢,是谁在找死?
下一刻,路边肥美的芭蕉叶梭梭抖动起来,淅淅沥沥的吝啬小雨,终于倾盆砸下,老板娘一步迈出。
嘭!
同一时间,旅店里传出了一声枪响。
当年,三教九流的震河山,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只剩下一间旅店?
太久了,流民四窜,只为了寻找到一个能够安生的地方,来来去去,已经没有几个人记得。
当老板娘湿漉漉的回到店里的时候,绵薄的衣裳,紧紧贴着让人血脉贲张的傲人身姿,她微抿嘴唇。
瘦弱的老板赶紧拿着一件大衣给自己的老婆披上,裹紧之后,挡在自己婆娘的身前,柔声道;“老婆,别着凉了,先去洗个热水澡吧。”
“老公,你说,要拿他们怎么办呢?”老板娘捏揉着相处了十多年的男人的肩膀,问道,语气里,少了那一股子魅惑。
“咱呐,不是黑店,不做那人肉包子的亏心事,没钱,那就都留在店里,慢慢还钱吧。”老板手里捏着一颗弹头,扫了一眼前方的几人。
老黄头哆嗦了一下,看了一眼早就气绝身亡的据山刀,扑通一声,和闷青一起,跪倒在地,嘭嘭嗑头拜谢。
店伙计躲在房间里,睁大了眼睛,有些不知所措,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如今,却是最害怕的一个。
“小吕子,出来洗地了!”
老板的声音传来,被唤作小吕子的店伙计,跌跌撞撞的跑出了房间,诺诺称是。
二楼,一间朴素的房间里,茶香四溢,女子斟茶在斟茶,点了三次,滤出干涉,独留清香,这才递给了老者。
目光天生阴霾的男人拒绝了女子递来的茶杯,冲着老者说道;“绿鸭州有三险,天险穆峰,地险芦苇荡,水险绿鸭州头,都是易守难攻之地,我不明白,将军为什么要执着于这里?是因为他们?恕属下多言,军职改散之后,已经过去了十一年,谁知道他们还有没有当年的英勇,如今大战在即,这里始终是个隐患,既然他们也拒绝了......”
老者抿了一口清茶,也不看眼前这位后起之秀抹脖子的动作,淡然道;“我要的不是一口锅,只能进不能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