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没有走进村子,而是翻过两座山头,来到村子北边的大山里。
竹林依旧青翠,他曾栖身三年的竹屋也依然还在。李白穿过竹林,呈现在眼前的是一片坟地。
他来到其中的一座坟前,双腿一屈,重重跪下。
“爹,孩儿不孝,这么久才来看你……”他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
“爹,我如今也是一个金丹期修士了……”李白面露感慨,在李客的坟前,缓缓诉说着这些年的经历。
“大钟,小燕,那杀害你们的恶人,也已经被我手刃了,你们安息吧……”来到大钟与小燕的坟前,李白喃喃道。
那对兄妹的模样栩栩如生地浮现在他的脑海之中,似乎只是分离了一天。
“回去看看他们吧。”李白眼中露出了疲惫。
……
猎户头王叔今天心情非常愉悦,村里猎户队今天的收获巨大,他们猎杀了几头野兽,毛皮皆完好无损。
“这几张皮毛皆是上等货色,明天拿到镇上准能卖上不少银子。”王叔开心地道。
“哈哈,头,今天收获这么大,不请哥们几个去喝上一杯?”王叔旁边的一个壮硕的汉子揶揄道。
“就是啊,头。”其余几个猎户也是哈哈大笑。
王叔豪气地一挥手,道:“去就去,大家狠狠地灌上几坛!”
“哈哈,大家快点。”
一行人大步走向村内唯一的一家酒馆。
酒馆内此时只有角落上的一张桌子坐着一个年轻人,正背对着他们自斟自饮。
王叔随意找了一张桌子坐下。他后面的几人纷纷卸下肩背上的野兽尸体,跟着坐了下来。
“本家妹子,拿三坛西风烈来!”王叔大声喝道。
西风烈,是青莲乡独有的黄酒,酒性烈,常人三碗不起。
王叔等人皆是身体雄壮的大汉,酒量比普通人也是大上不少,绕是如此,他们也只是叫了三坛酒。
一个身材肥胖的中年妇人从后门钻了出来,看了王叔他们一眼,大声喊道:“当家的,快给老王他们拿上几坛老酒。”
“本家老哥,看样子你们几位今天的收获不少呀!哎哟,这大狐狸的毛发可真是漂亮啊。啧啧,还有这花豹子……”肥胖妇人扭着水桶腰走来,一边连声称赞。
“来了哟,各位兄弟久候了。”后门又走出来一个身材矮小的男子,怀里抱着三个酒坛。
壮硕汉子嬉笑道:“老张,你可小心点,摔着了今夜可无法侍候你老妻了啊……”
众人哄然大笑。
“老不正经……”肥胖妇人白了壮硕汉子一眼。
矮小男子干笑着把三坛酒放到桌子上,打开其中一坛,帮众人面前的大碗都倒上。
“来!谁敢与我老王一战!”王叔端起大碗,一口气倒进嘴里。
那个方才调侃王叔的壮硕汉子哈哈笑道:“头,捕杀野兽我是不如你,喝酒可就不一定了。”他说完猛地站了起来,也是一口喝掉了碗里的黄酒。
壮硕汉子抹了抹嘴角,洪声道:“瞧!”
王叔虎眼一瞪,道:“接着来!”
两人遂又满上。
“好!”
“老熊,把头干趴下!”
其他几人一边喝酒一边在旁起哄。
王叔与壮硕汉子一连干了四大碗酒,两人的脸都开始红了起来。
“啪啪啪……”一串清脆的脚步声响起。
角落里的那个人,竟向他们这桌走来。他站在了王叔的身后,微笑地看着众人。
几个大汉看着走来的青年,脸上的神情由疑惑渐渐变成了惊讶。
壮硕汉子老熊抬起头来,正好对上青年的眼光。
“李白!你还活着!”老熊吃惊地叫道。
“啥?”王叔瞪着一双迷蒙的眼睛,茫然地看着众人。
“王叔,熊叔,诸位叔叔。”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
王叔内心一震,头脑似乎清醒了许多,他转过头来,果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脸庞。
“王叔,不介意一起喝吧?”李白微笑着道。
“老张,快拿多个碗来!”王叔腾地站起身子,吼道。
“我去通知大伙。”其中一个大汉急匆匆跑出去。
越来越多的村民闻讯而来。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老迈的村长在刚才跑出去的那个大汉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道。
“小白……”一个虎背熊腰的中年汉子小跑进来,一见到李白,眼眶顿时红了起来。
矮小男子老张与肥胖妇人俩夫妻呆滞地看着这一幕。
肥胖妇人是王婆嫁到隔壁村子的女儿,在王婆被许公子一行人杀害之后,她便携同丈夫老张回到这里,经营起王婆留下的这家小酒馆。所以,他们俩夫妻并不认识李白。
“村长,你的身体还好吗?”看着眼前这些熟悉的面孔,李白的眼睛也有些湿润了。
“老夫还能活几年呢,能在有生之年再见到你,老夫也就满足了……”老村长很是开心。
“房叔……”李白望向那个虎背熊腰的汉子,眼中露出悲痛。
房叔的眼眶越来越红,他粗声道:“他们……”
李白重重地点头,寒声道:“他们一行人已经全部身死!为首的那两人更是我亲手斩杀!”
房叔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悲声道:“我的两个可怜的孩子啊,你们听到了吗?小白帮你们报仇了啊……”
“房叔,不可!”李白连忙上前扶起他。
他们都在酒馆内坐了下来,在老村长的吩咐下,便在这酒馆内摆设宴席,为李白接风洗尘。
李白拗不过他们,只能无奈地接受了。
小酒馆内四五张桌子肯定是远远不够用,于是宴席大多数都是摆在了酒馆门口。
众人杀猪宰羊,筹备酒菜。王叔也吩咐几个汉子将今天猎到的几只野兽拿去添为食材。
宴席上,李白在老村长的口中得知这五年来村子里发生的事。
当年李白走后,老村长最终还是将一切都告诉了村民。
淳朴的村民们知道之后无不痛心,他们认为,李白就算学到不低的武艺,也万难与那伙京城人对抗啊!他们都觉得李白纯粹是羊入虎口。
他们既担心李白的安危,又生怕那些京城人会回来报复,整天惶恐不安,甚至有不少村民都搬离了此地。
随着时间的流淌,村里也渐渐恢复了安宁,离开的村民也陆续搬了回来。
“小白,你的府邸天天都有人去打扫,就等你回来呢。”老村长乐呵呵地道。
李白一阵感动,颤声道:“多谢大家了。”
“说的什么话,还不是一家人嘛,不行,罚酒!”王叔不满地道。
“罚酒,罚酒……”同席的人都开心地附和。
“李白甘愿受罚。”李白站起身来,仰头喝下杯中烈酒。
“好!”雷鸣般的掌声响起。
宴席过后,李白回到了生活了十几年的那座小府邸。说是府邸,其实只有寥寥数间房屋而已。
他来到李客曾经的房间,仔细地抚摸着李客用过的每件东西,神色无比落寞。
“爹,这是你生前最喜欢做的事。”李白坐在李客的书案前,翻开了一本书。
他骤然泪流满面。
沉默半晌,他起身来到了后方的一间厢房。
这房中只有一张八仙桌,桌上摆着一个灵位。
这便是李白的生母之灵位。
李白伏跪了下去,口中喃喃不休。
李白的母亲是突厥人,跟着李客来到中原之后,便改名为李月桂,她在李白年幼时便因病逝世。当李客搬到了青莲乡之后,因常年染病,李白又还幼小,所以就渐渐地没去祭拜李白的母亲,他只是请人做了个牌位在家里供奉。待李白长大之后,李客却早已找不到亡妻的坟墓了。于是,他们俩父子一直以来也只能在心里惦记着这位女子了。
“娘,你也想和爹在一起吧……”李白咧嘴一笑,只是那笑容,却是异常辛酸。
翌日,李白请了村民帮忙,将母亲的灵位移到了坟地,在李客坟边葬下。
他在爹娘的坟前又跪了整整三天。
三天后,李白告别了村民,进入了天鷟山脉。他先是到裴问天神念最后的栖身之所凭吊一番,然后便往西而行。
数天之后,他横穿过天鷟山脉外围,来到了突厥国领地。
突厥国尚还处于部落时代,文明甚是落后,风土人情也与炎黄国大不相同。
突厥国虽然屡次侵犯大唐,但是对于普通的唐人,他们却是没有丝毫敌意。
李白路过的几个部落中的突厥人都非常热情地招待他,他也渐渐地感到突厥人的淳朴。
这种游牧民族,倒也不像别人口中的那么野蛮。令李白惊讶的是,他们竟多多少少都会一点炎黄语言。
突厥人好酒,尤其是烈酒,当喝了李白自青莲乡带出来的西风烈后,他们都惊叹不已。因为这西风烈比他们自己酿的酒还要烈上三分!
数个月的时间,李白渐渐地融入了突厥人的生活中,他操着一口流利的突厥话,穿着他们的皮毛大衣,头上包着头巾,肆意饮酒高歌。
河边,李白摘掉头上头巾,坐在了地上。
刚一坐下,他便马上拿出了一坛酒。经过了这数个月,他已经离不开这西风烈了。
“娘亲,这便是你以前的生活吗?说实话,还真不错。”李白萧索一笑,提起了酒坛子。
醉人的西风烈,瞬间洒满他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