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身后依旧是一身蓝衫的蓝翘,只要一回首方能瞧见。这几个月过去了,那丫头原本就很清丽的面容出落得更加水灵了。远远瞧见,两人均是一身蓝衫,很是般配。
“这些天不都是蓝翘做的饭吗?”
这话语中意思不言而喻。
男子却并没有转过身,依旧淡定如初地坐在那里垂钓,原本打磨着竹竿的手不经意间顿了一下,无人所觉。眼角泛黄,余光清晰地就憋见了身旁的那一抹蓝光。
宫千锦也酷爱蓝色的衣服,虽然少见她穿,但是心细如他,总归是发现了。
沉着片刻,他微微叹息,便有些好笑道:“你还好意思说,第一次做饭,饭糊了;上个月烧鱼,结果筷子一下去全都是鱼鳞;后来又做了鸡蛋羹,蛋壳都在里面。现在饭虽然能嚼咽,菜也能下肚了,但是吃了你这顿饭我事后却要上无数次茅厕!”
“有,有那么严重吗?”蓝翘的脸腾地一下,红了。
“你自己不是也吃吗?!”男子反问。
“蓝翘,蓝翘就是多喝点水……”
噗嗤~
男子很给面子的乐了。结果人家蓝翘小姑娘的脸蛋就更加红了,不是羞的,而是怒的。
蓝翘一跺脚,喝道:“公子,再笑,再笑小心鱼儿跑了!”
然后,那口中的公子就真的不笑了。
蓝翘慎愣。“公子,怎么了?”
蓝翘明白,公子之所以停止笑声,并不是因为她的话语所致。
抬头,一黑色的布绳洋洋洒洒地随风而至。之所以叫布绳是因为那黑色的缎带历尽了岁月风霜,早已萎缩成一条麻绳状了。
只见那布绳在空中悠悠地转旋了几下,便飞至贺流瑾眼前,再来一个惬意地转弯,轻轻松松地便准备悠闲地划过贺流瑾眼前。
时间却在这一刻静止了,风在动,树在动。桃花飞溅,下一秒眼前那小小的黑色缎带就很可能顷刻间不见,逃离他的视线。鬼使神差的,他伸出了手,握紧。
那黑色的缎带挣扎了几下,便乖乖地躺在他的掌心,轻柔地摩擦着他的手心,似亲昵,似安抚。
他承认,那一刻,他慌了。
“公子,这是什么啊?”蓝翘觉得公子有些反常。
贺流瑾不答,貌似没听见。这一刻,好像周遭的一切都是死的,只有它——那一方黑缎是活的,徜徉而又饱满地沸腾在自己眼前,活灵活现。
那缎带,黑色,却被风雨洗刷得一片黯淡,原先质感棉柔的布料也随着时光的消逝,褶皱到不成原形,让人很难想象得出这布料曾经是多么得光鲜华贵。
但是,即使初时面貌不复,纵使青春辉煌枉在。他,贺流瑾,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黑色的缎带,这是当初他第一次带宫千锦来这万里桃花坞时系在她眼帘上的锦带。
他,怎生能忘记!他,怎能不记得!
原来,这缎带就如他一样,一直留恋在这里。
“公子?”见贺流瑾无所反应,蓝翘忍不住叫唤了他一声。
“回吧。”淡淡嗓音响起,蓝翘觉得有些突兀。不过,好在公子总算是应了她一声。
蓝翘莫名其妙地“哦”了一声,便帮着贺流瑾提着鱼篓,二人一前一后地往丛林深处的小木屋而出。
那恬淡闲适的小木屋就在桃花丛林约莫中间的位置,是后天打造而成。小木屋距洛水并不远,步行一盏茶时间即可。
“……蓝翘,你什么时候回去?”
贺流瑾突兀地说了这样一句话。蓝翘愣住,似乎有些反应不过来,喃喃出声。“回去……回哪儿去……”
“自然是第一梦阁。”贺流瑾淡淡出声,她的心思他自然知道,只是他回应不了。
当初愤愤不平地从北甸回来,他看到她的好,她的不离不弃,她傻傻地用着她笨拙的方式爱着他……
不能说不感动!他也曾想着就和她在一起吧,这个姑娘多好啊!他也曾试着从心里接纳她,每个夜里不停地催眠自己去忘记宫千锦,去接受这样一个和他一样傻傻地去坚持着自己心内那一片纯真而又浓厚的爱意。可惜,有三个月了,他每天早晨睁开眼的第一反应,就是觉得这时间太久了……太久了……
爱,或不爱,终是枉然。
“你出来的够久了。”
“公子,这是赶蓝翘走吗?”
贺流瑾略一停顿,便叹息道:“蓝翘,你知道我为什么花了大批银两买下这里吗?”
虽是问句,但贺流瑾根本就没打算让蓝翘开口。他抬头,仰望着天,澄净透彻,一望无云。就如他的心底,空空落落,而手掌心里正静静地躺着那能够勾起回忆与憧憬的引子。
他道:“不是因为这里有多么多么美好,而是它承载着我的过去,种满了我的回忆,或者可以说是成长着我的幸福与苦楚。你明白吗?”
蓝翘闭上眼睛,任酸涩的眼泪肆意地流淌,然后划过她的嘴角,尝到经过空气氧化之后的苦涩,这就是现实。
“蓝翘明白。”公子,蓝翘一直明白的。若不是回忆太美好,公子这般谪仙一样的人物又岂会对宫千锦这种狠心的女人念念不完呢?!
“可是蓝翘想要告诉公子,那个女人那般无情地抛弃公子嫁与他人,公子何苦因为她而独守着这么一大片除了桃花还是桃花的万里桃花坞呢!”
贺流瑾低眉,眸光浅浅地扫过落地成泥的桃花,不明所以。忽而勾唇,恬淡地一笑,瞳孔忽明忽暗。“天天看着这万里桃花,也早就生厌了……”
语毕,那步伐依旧如初时那般固执,坚定地朝着同一个方向行走。
蓝翘抬头,定定地注视着,他给她留下了个恍惚的背影,仿佛从未变过。
桃花再美,看多了也会没劲,可是他依旧如昨,不离不弃这万里桃花坞半步。
而世俗,也正如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