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都是幻影!
紫珠抚着心口,小脸苍白若雪,只觉得此刻要是那一口气提不上来,见的就不是师父,而是阎王爷。
没想到,她们四人就是自己的魔障。
竹翁说她们不足以为惧,此刻,她有一千个理由惧怕。她太想赢,又太怕死,如此会输得很难看,可惜伤得连提剑的力气都没有,又怎么去战胜她们,一个对四个,在数量上本身就不公平了。
紫珠无奈地叹了口气,择地而坐,闭上眼睛,默念梵经。始终无法理解,只要心微微一动,一段又一段地经文就会生出脑海,仿佛在很久很久以前,是谁念过,甚至在她心上刻了一本心经,金色光流,灿灿法字,在空中飘浮成列,破了眼前的深深迷雾。
睁开眼,茫茫雪域变成了空荡荡的大殿,她站起身,缓缓走出,踏入第六殿。
等着自己的十八剑仙,不,是十八剑仙的画像,在半空漂浮着,一个个仙风轻扬,风骨潇洒,云貌清华,或执剑,或抚琴,或奏萧,或捻花,仙姿玉容,栩栩如生,呼之欲出,仿佛一眨眼他们就要从画中走下来似的。
忽而一阵香风吹过,带着琴音,夹着萧声,飘着花香,荡着酒气,闪着剑光......没有眼花,那十八个剑仙,竟然惊人地从画中走了下来。
紫珠十分愕然。
白光掠影,拂过清眸,那小丫头她竟然无欲无求。
“小不点,你迷路了么?”说话之人,眸子看起来十分迷糊,不过,他捧着绿葫芦喝酒的模样和竹翁一样豪气。
“酒剑仙,我是来闯关的!”紫珠说完,抽出了之前的那柄桃木剑,“看,我连剑都带来了。”
酒剑仙狂声一笑,“小不点,你的剑就是一枝桃叶么?”
见他右指轻弹,白光浮现,手中的桃木剑转眼变成了桃枝。
“这,这......你使诈!”紫珠怒道,桃木剑明明是从执剑长老的剑阁中取出来的,怎么可能是桃枝?
“对,我使诈了,有本事,你也对我使诈。”酒剑仙得意地笑着。
紫珠气得够呛,转念把手中的桃枝扔在一旁,浅浅一笑道:“若是连剑和桃枝都识不破,十八剑仙连与我一较高下的资格都没有。”
话落,气息微凝,十八道目光齐齐看来。
看就看,谁怕谁,紫珠站直腰板,不卑不亢,学着师父那般,目空一切,不悲不喜。
“呵呵......”
那笑声,破了寒凝,似穿刺层层冰雪的柔光,使人过耳难忘,紫珠望向微笑之人,原来是捻花剑仙。
“你啊,果然不负当年瑶池第一的盛名!”
执萧剑仙答道:“如今丝毫不逊当年。”
抚琴剑仙道:“花已非花,她已非她,然她还是她,花还是花。悲哉!”
“各位剑仙,紫珠是来闯关的,不是听你们感叹人生的。”这么下去,几把尘香都不够,还让不让她登日月神殿了?
捻花剑仙道:“小莲,天仙子待你如何?”
紫珠故作无知,“捻花剑仙,小莲是谁?”
“自然是你!”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前日魍魉结界里面有一个鬼还说我长得像魔尊,我这张脸,长得和谁都像么?”伸手抹向脸颊,不禁吓了一跳。
“你便是你,别人再像也不是你,你再像别人也不是别人。”捻花剑仙总是话中有话,叫人好生糊涂。
“没错,我紫珠天上没有,地下一个。”反正都毁容了,夸夸自己图个安慰。
捻花剑仙一笑,柔声道:“小莲,十八剑仙,剑剑夺魂,例无虚发,你怕不怕?”
紫珠摇头,“不怕!”
“不怕死么?”他追问。
“谁也不能阻止我!哪怕我死了,我的魂魄也要飞上日月神殿,做我师父的首席弟子。”她说得一脸决然。
“很好!”捻花剑仙投去了一个赞赏的目光。
却见十八剑仙的身影被白光笼罩起来,愈发地模糊,眼前除了一片耀眼的白光,什么也看不清楚,睁不开眼睛,模糊的微光中,仿佛一千零一道白影刺穿自己的身体,一道比一道痛,一道比一道深,那时,天地都静止了,时光都凝滞了,疼痛都消失了,双眼都迷离了,意识好像飘进了画里,看着执剑剑仙在水榭边舞剑,抚琴剑仙在花亭中抚曲,挽笛剑仙在飞檐上鸣笛,执萧剑仙在溪流边吹萧,捻花剑仙捻花一笑,对着她粲然一笑,酒剑仙非要拉着她一起喝酒......
很美好,都不愿意走出来了,可是,好像有点事情还没做。到底是什么事情?那是一个什么地方?那是一个什么人?
是谁在耳边念了一遍还不够?为什么还在念,还在念!
“对神发誓:今生我要呆在神的身边,看最美的风景。”
“尘香已尽,今生你与首席弟子绝缘!”
不要!她在画中呐喊,白的尽头,却是十八副漂浮在半空的画像。
“小不点,既然没死,你还赖在地上做什么?”酒剑仙人在画中,依然不改唠叨本色。
“突然好生羡慕天仙子。”执剑剑仙道。
“早知如此,当年我自当去荷塘边抚一曲莲殇才是!”抚琴剑仙感伤地轻抚琴弦。
紫珠勉强从地上支起身,看着他们,无力说道:“幸亏我的师父不是你们之中的其一。”言罢,深吸口气,凝聚心神,将七彩云唤了过来。
身后一阵聒噪,好在七彩云很听话,速速离开了那个是非之地。
可是,终究心神难聚,行至云梯脚下,便一头栽下了七彩云,摔在地上,连吐了好几口血。
一群紫衣弟子见她,围了过来,对着她叽叽喳喳的。
“过了六关,还能活着?”
“伤成这样,还想上日月神殿。”
“我看就算她上了云梯,也会被日月之光打成原形。”
“真不要命了,她也不想想,首席弟子之位哪里轮得到她?”
。。。。。。。。
“好吵!”紫珠嘶哑地回应着,拨开人群,捂住沉闷窒息的心口,一步一步艰难地往前挪动。只要一口气不灭,她就能登上日月神殿,只要尘香不灭,她就有机会做神的首徒。
紫衣弟子看着她,如同在看一个死物一样,灵力低等的弟子,本身就上不去日月神殿,否则会被神殿之光吞噬掉,就算她紫珠有通天的本事,可如今伤得遍体鳞伤,也一样禁不起日月之光的照拂。
可是,那么辛苦地挨过六关,不就是为了能堂堂正正地登上日月神殿吗?
有一千零一道伤口,就会流一千零一滴血,再加上心已震碎,五脏六腑已裂,骨头也融了小截,面目全非,不知师父还能不能接受这么残缺不全的自己。
最美好的自己,师父尚且都不待见,更何况此刻这般鬼模样,而且那一地白莲也没本事让它复活。
一路走来,一路笑话。笑她的疯狂,笑她的痴心妄想,更笑她的不怕死。
谁说她不怕死,她最怕死,死了就见不着师父了,所以先见师父一面,记住他的模样再死。
也许,尘香早就燃尽了吧。
也许,那四个人已经坐上了首席弟子的宝座了。
忽然,忍不住想要笑,回头望去,蓝衣、青衣、绿衣、紫衣,五颜六色,十分好看。这一刻,竟然固执地以为,什么都比不上一地白莲那一抹最简单的白色好看。
如雪一样,天真如它,浪漫如它。可惜就是活不成了,心口郁闷至极,一呼一吸牵动着每一个或大或小的伤口,喉间涌上了一股腥甜,染了掌心一片。
“古人以酒祭奠,今日,我以血祭奠,苍天在上,厚土在下,我紫珠以我之血,慰莲之殇,祭莲之魂。”说完,玉指沾下三滴,洒向天地。